施瑤還發現了一件事。


    謝十七郎雖然不近女色,但是對自己的阿妹十分關心。謝葭遊曆過什麽地方,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之所以發現這個,是因為她無意提起了阿葭的遊記,謝十七郎立馬便說道:“她年紀尚小,去了什麽地方最先關注的必是吃食。”


    謝十七郎不這麽說,施瑤也沒有察覺,她看了阿葭那麽多的遊記,的的確確每一個地方最先提到的就是吃食。


    將到陽城的時候,施瑤與謝十七郎已經相處得十分自然了。


    明明兩天前她對自己說,要謹記謝十七郎是自己的主公,她不能放下心防。可與他這麽近距離地相處了兩日後,她覺得有些人真真是極有人格魅力,與他談起趣聞時,會忍不住想聽得更多,想與他說更多的話。


    施瑤心想,隻要不踩到謝十七郎的底線,不去挑釁他,也不去汙蔑他,他應該會是一個不錯的人。


    施瑤掀開車簾,說:“我聽阿葭說,她來了秦州後第一時間去的是陽城而非洛豐。


    謝十七郎道:“陽城有晉國的一大奇景,文人騷客皆愛陽城。文人騷客多了,陽城的酒肆食肆自然也會多,吃食方麵一家賽一家好,如此阿妹又怎能不愛陽城?她前往燕陽之前,還悄悄去了陽城一趟,待了兩日才繼續啟程去燕陽的。”


    施瑤不由莞爾。


    驀地,她想起了一事,好奇地問:“閑王與平玉公主回燕陽後,閑王便留在燕陽了嗎?”


    謝十七郎瞥她一眼。


    沒由來的,施瑤總覺得謝十七郎這一眼微微有些冷。她又好奇地道:“之前郎主說會助阿瑤嫁給閑王,阿瑤一直很好奇,不知郎主想用什麽樣的法子?”


    他道:“你如今無需知曉。”


    說罷,他對馭夫道:“停車。”


    等施瑤反應過來後,謝十七郎的馬車已經絕塵而去,她隻覺莫名其妙得很。她決定要收回之前對謝十七郎的評價,雖然博學多聞,但仍舊脾性不定!怪人也!


    ☆、第5章 .18


    從珠惶恐地問道:“姑娘,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明明剛才在馬車裏坐得好端端的,可突然間就被叫了下來,然後見到自家姑娘一臉茫然地下了馬車,仿佛被遺棄了似的。思及此,從珠便以為施瑤在馬車裏得罪了謝十七郎,不由冷汗涔涔的。


    阿盛則沉默地看著施瑤,神色一點兒也沒變。


    施瑤也不慌,她一臉平靜地說道:“不必擔心,郎主有要事在身,命我先在陽城遊玩。”她是真真半點也不擔心,她如今對謝十七郎還有用呢,他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拋棄她的。即便當真棄了她,她也無所謂。因為她可以和家人團聚了!所以無論怎麽想,她都不必擔憂。


    她笑吟吟地道:“時辰尚早,我們先在陽城裏遊玩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又笑道:“幸好帶了金出來,若是不夠的話,再把發簪給當了。”如此一說,施瑤又道:“不對,阿盛,你現在去把發簪給當了,然後去買一壺好酒,再買兩隻雞。我與從珠在陽城最大的食肆等你。”


    阿盛應聲。


    從珠雖有不解,但也不敢多問。


    施瑤心情好,說道:“我們先去食肆裏吃點東西,坐了這麽久的馬車,肚子也有些餓了。陽城美食多,又有晉國奇景之一,難得如今有閑暇,是該好好地看一看,品一品。”


    從珠見施瑤如此高興,心裏的擔憂也漸漸放了下來。


    施瑤要了一個雅間,還叫了一桌子的菜。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施瑤給從珠使了個眼色,從珠便去開了門。門外站了個小廝,手裏提著一個竹籃子。


    籃子外有蓋了一層寶藍色的布料。


    小廝施了一禮,說道:“打擾貴人了,小人這兒有曆年來的海上奇景,兩金便能買一幅。”


    陽城近海,因地理位置奇特,每逢夏季容易出現海上奇景。是以總有人蹲守在海邊,一旦出現海上奇景,便迅速畫下來,高價賣給富商。


    海邊有許多提著籃子賣畫的小童,來陽城的遊人往往總會買上幾幅,漸漸的,小童賣畫也成為陽城的特色之一。不過海邊賣畫的小童眾多,也有人想了個法子,在陽城四處賣畫,還有跟食肆老板關係好的,提著籃子上食肆裏賣。盯到不是當地人的,便殷勤地上前賣畫。


    小廝又說道:“在海邊要五金一幅呢。”


    施瑤笑說:“來一幅吧。”


    小廝麵上一喜,走了進來,說道:“不知貴人要哪一年的?近三十年的都有。”


    施瑤說道:“隨便一幅。”她就是想花錢而已,橫豎錢也是謝十七郎的,不花白不花。在墨城王府裏,她幾乎用不著花錢。她對從珠說道:“取兩金。”


    從珠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登時有些尷尬。


    她輕咳一聲,在施瑤耳邊低聲說道:“姑娘,奴婢身上沒錢了。”施瑤不以為意,也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荷包裏隻剩下一金了。她本來想著等阿盛買了東西過來,手裏肯定會有餘錢的。


    那簪子是花錦苑裏的,能當不少錢,付食肆裏的錢是綽綽有餘的。


    小廝警惕地看著施瑤。


    施瑤笑道:“你兩刻鍾後再過來吧。”


    話音一落,霍然間,有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不曾想到會在陽城遇故人,阿安,取兩金給這位小廝。”一抹竹青色的人影出現在施瑤的麵前。


    溫潤的眉目,含笑的眼神,還有那一道熟悉的聲音,不正是她心尖上的閑王麽?


    施瑤的麵色微微變紅,登時有些局促和緊張,不過心中到底是欣喜居多。她道:“王……”剛說了個字,她就打住了。她觀察了下閑王的穿著,確定他是微服後,方改了稱呼,道:“郎君怎地在陽城?”


    小廝提著籃子離去。


    閑王將畫卷遞到施瑤麵前,含笑道:“宮中秋日宴畢,正好有閑暇,便來陽城遊玩。不想卻在此處碰上故人,看來冥冥中有鬼神庇佑。”


    此話一出,施瑤的心情蕩漾得像是夏日裏的波光粼粼的湖麵。


    方才她心尖上的郎君在說得鬼神庇佑,才能在此處碰上故人,故人是她!


    施瑤接過畫卷,心情更為蕩漾。而此時,閑王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一桌菜上,她不動聲色地解釋道:“王……王爺莫要誤會了,阿瑤平日裏不吃這麽多的。這……這些都是要打包帶走的。”


    說著,她對從珠說道:“去喚小二來,把沒吃過的菜肴都打包好。”


    閑王問道:“十七郎呢?”


    提起十七郎,施瑤心中的蕩漾就破碎了一點,她說:“郎主有要事在身。”


    閑王的眼裏忽然有了笑意,“所以你便偷偷出來遊玩了?”


    施瑤輕咳一聲,微微垂首,耳根子也有些紅。閑王笑道:“你看起來便像是個好動的,十七郎若整日將你關在府裏,也實在難為你了。你以前可曾來過陽城?”


    施瑤說:“來過一次,不過匆匆而來,匆匆離去,也不曾好好地在陽城裏看一看。”


    閑王說道:“陽城我已來了數次,正好今日有閑暇,我與你一道好好地看看陽城。你可有看過海?”


    施瑤聽到“與你一道好好地看看陽城”時,簡直是心花怒放。若非要有一個閨閣女子的矜持,她此時恐怕早就在傻笑了。她連忙搖首道:“不曾。”


    閑王說:“正好,我帶你去看海吧。海邊還有許多小攤檔,有許多女兒家喜愛的小玩意。”


    施瑤矜持地道:“這……這可會麻煩王爺?”


    閑王笑說:“我一人獨自遊玩也無趣。”


    此時,門外有人敲了敲門,隨後傳來阿盛的聲音:“姑娘,是小人。”從珠去開了門,阿盛提了一壺烈酒和兩隻活雞走了進來,說道:“姑娘,東西都買好了。”


    閑王一看,說:“十七郎不好酒,你怎地買了烈酒?”


    施瑤說道:“上一回阿瑤來陽城的時候,不巧遇著了惡人,幸有陽城的洪大夫在,才免去阿瑤的無妄之災。此回難得跟郎主來陽城,便想著買點東西以示敬意,算是報答上次的救命之恩。”


    閑王讚道:“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阿瑤品行佳,心地善,是個好姑娘。”


    施瑤頓覺飄飄然的。


    她……被自己的心上人誇了!


    閑王說:“我與你一道去洪氏醫館。”


    施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多謝王爺。”


    她從未像今日如此想感激謝十七郎過,若無謝十七郎途中棄她而去,她便不可能見到閑王,更無可能有機會與閑王同遊陽城,且還一道去見自己的救命恩人。


    .


    從洪氏醫館出來後,施瑤上了閑王的馬車。


    閑王與謝十七郎同為王爺,隻不過一個是親的,一個是異姓的。但從馬車上看來,當今皇帝顯然要偏愛謝十七郎多一些。閑王的馬車不及謝十七郎的奢華精致,若非得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施瑤隻能想得出實用兩個字。


    不過施瑤很喜歡這個詞語。


    馬車馬車,不就是用來代步的麽?都是四個輪子,能走能跑就行了。她當初想嫁給閑王的原因裏,也有這個。因為不受寵,因為沒有實權,所以不會處在風尖浪口上,可以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如果她嫁給了謝十七郎,此人脾性不定,又手握實權,還是謝家嫡子,祖上父輩連母親那邊也是五大世家之一的汾陽崔氏,屬於褪去四五層光環還能亮瞎人眼的那種。嫁給謝十七郎,縱然風光無限,可要付出的肯定更多,必要在整個貴女圈裏打交道。


    ……不對。


    驀地,施瑤出了一身冷汗。


    不對不對不對!她怎麽會去想嫁給謝十七郎後的事情?若是放在以前,施瑤是想也不會想的。在她要嫁人的名單裏,謝十七郎是連邊邊也夠不著的。


    施瑤真真被自己嚇到了。


    ☆、第三十四章


    施瑤從未見過海。


    她隻有從書中得知,海是藍色的,一望無際宛若蒼穹,無風時是一麵碩大的鏡子,有風時會有綿綿不斷的海浪,還時不時有海蟹海螺被浪花拍打在沙麵上,拇指大的小蟹在沙麵上橫著行走,呆呆的,憨憨的,煞是可愛。


    上一次來陽城,她是被人擄來的,逃跑都來不及了,自然也沒心思觀海。


    如今到了海邊,身邊又是自個兒仰慕的郎君,望著蒼穹,望著海麵,望著浪花,仿佛世間變得平靜而美好,過往的那些不愉快與不想記起的東西在這一瞬間隨著海浪消失在廣闊無邊的大海中。


    施瑤看得出神。


    閑王說道:“打從你上了馬車後便開始心不在焉,可是有困擾之處?不妨與我一說,興許我可以幫你解憂。”


    施瑤這才回過神來,她開口道:“沒……沒有,隻是眼前景致壯麗,一時半會看呆了。”她心底的困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告訴閑王的,無論是想嫁給他還是剛剛想著嫁給十七郎後的境況,這些打死也要埋藏在心底。


    她又道:“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海呢。”


    閑王問:“上回你來陽城時不曾來海邊?”


    施瑤說道:“當時情況緊急,也無暇來海邊。不過也無妨,現在總算見到大海了,跟我想象中一樣美。遠處在霧中的島嶼好似蓬萊仙境一般,若有機會,還真想到島上一遊。”


    “島上住的都是海民,那一座島喚作杏花島,到開花季節時,滿島杏花,如今正值秋季,想來杏樹下也結了綠果實,再過些日子便能吃了。”他含笑一指,又說道:“我在陽城還會待上些時日,到時候你若還在,我帶你前去杏花島一觀。島上有有幾家海民做的杏花果脯格外香甜,每回我去的時候平玉都嚷著讓我帶果脯回燕陽。”


    聽到吃的,施瑤眼睛不由一亮。


    閑王又說道:“我記得十七郎的父親也時紛紛喜愛杏花島上的杏花果脯。”


    施瑤道:“我母親也很喜歡果脯,桃仁果脯和杏花果脯都是她的摯愛。”


    閑王不經意地道:“我聽聞十七郎的母親與你家頗有淵源?”


    施瑤不由一愣。


    何來淵源?她怎麽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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