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二年,臘月十五。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年走到了盡頭。


    林季走在京州的官道上,迎著狂風與暴雪,走的頗有些艱難。


    倒不是這風雪如何,風雪再盛,可在日遊修士眼中也算不得什麽。


    他臉上掛著幾分迷茫,緩緩的前行著。


    距離他離開翻雲城,乃至於一路奔波離開雲州,也已經有半個多月了。


    回到京州之後,聖火雖然還在體內,但飛雲宗卻幾乎不可能追出雲州,因此此事也可以暫時放下。


    但林季卻依舊心事重重。


    “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林季所想的,是當日在翻雲城的客棧裏,隨口對北霜說出的那句話。


    為了雷雲珠,翻雲城死了叁位元神,幾十位第叁境第四境修士。


    可這件事落在林季的嘴裏,卻變成隻是死了些不自量力的小角色。


    “我從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漠視生命了?”林季眉頭微微皺著,半個月時間,這件事已然變成了他的心結。


    近百條人命,即便與他毫無幹係,他同情也好,無視也罷。


    卻不該嘲諷的。


    而在之前,聽聞這件事的時候,林季卻真的覺得,隻是死了一群廢物而已。


    “修煉至今也有六七年了,是因為在監天司當差久了,因此鐵石心腸了嗎?”


    “也不是。”


    林季暗暗搖頭。


    其實這心結也算不上什麽大事,林季怕的是自己的心性愈演愈烈。


    難不成真的修為越高,便性情越發澹漠?


    如果林季本就是這個世界的土著,他斷然不會有此一想。


    但是他不是,因此才會迷茫。


    這也是來到這世界許久之後,第一次他的認知在兩個世界完全不同的理念中,產生了衝突。


    “我的心不靜了。”


    心念及此,林季對於這個心結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隻能暫時放下。


    神識掃過周遭,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於是林季又取出了雷雲珠。


    這些天,除了自己鑽牛角尖之外,他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了這雷雲珠之上。


    之前還並未發現有什麽不對勁,可直至他試圖將雷雲珠煉化的時候,林季才終於發現,這雷雲珠早就有主。


    主人自然是翻雲城城主戚獨城。


    也正是發現了這一點,林季才終於明白戚家是怎麽發現雷雲珠是被飛雲宗的人謀劃走的。


    “原來先天寶器不似後天寶器,輸入靈氣就能使用,還得認主。”


    “這破除寶器認主的手段我可不會,還是得回京去找。”


    想到這裏,林季抖掉了身上的積雪,腳下的速度也快了幾分,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


    盛元二年,臘月二十七。


    距離新年已然不遠。


    京城。


    作為大秦的都城,臨近新年,城中也多了幾分喧鬧的氣息。


    似是為了昭示秦沛帝治國有方,別的地方如何還不清楚,但京城之中,已經是處處張燈結彩。


    城門口貼著告示,除夕夜裏,皇室要在城外的盤龍山上祭祖祭天,說是要全城的百姓在除夕夜沐浴焚香,以此來表達對皇室的尊敬。


    當然,類似的事情往年也有過,但其實照做的百姓不會太多。


    焚香沐浴,聽起來就奢侈,不是尋常百姓消受得起的。


    除此之外,在這年末的關口,京中還有別的幾處熱鬧。


    就在半個月前,不知道是哪家的土財主盤下了京中一塊地皮,招攬低階修士,短短十天便起了閣樓花園,取名為群芳園。


    名字起得不錯,做的卻是勾欄的勾當。


    不過即便是勾欄,也是有上下等之分的。


    過去京中的達官貴人若是想要尋歡,都是去教坊司。


    城中的青樓雖然也有四五家,但教坊司中的姑娘大多都是大戶人家出身,家道中落才流落煙塵。


    相比於尋常青樓的姑娘,這等逼良為娼之事,自然更加的令人感興趣。


    男人嘛,最喜歡的就是勸良家下水,勸風塵從良。


    但自從有了這群芳園,慢說是城中別家青樓,即便是教坊司,夜裏竟然也會有空房了。


    全城的青樓生意,六成都歸了這突然出現的群芳園,此事也引得不少嫖道中人嘖嘖稱奇。


    此時京城中軸主道之上。


    下人們抬著轎子緩緩前行著,這轎子從外麵看並不起眼,但是內中卻別有洞天。


    轎內的座椅上是上好的妖獸皮毛,隻是看上去便覺得鬆軟。


    正中間擺著一張小桌子,桌上燃著香,冉冉青煙飄起,熏得人心曠神怡。


    至於轎子頂上垂下來的琳琅滿目,更是不必多提。


    此時此刻,轎子裏最中間坐著的是一個看麵相不過叁十出頭的年輕人,此人穿著一身白衫,手中拿著一柄紙扇,隻看打扮反而像是有幾分模樣的文人墨客。


    但在他身旁下位坐著的,卻是當朝右丞相穆韓非的公子,國舅爺穆凱。


    此時此刻,穆凱臉上哪有半點往日的飛揚跋扈,他談吐舉止之間多少帶著幾分敬畏,小心翼翼,連屁股底下上好的毛墊都不那麽鬆軟了。


    “玉...玉二哥,那群芳園吹噓他家花魁已有數月之久,全城的同道中人都被吊足的胃口,你說..若是今晚那花魁亮相卻不盡如人意,這群芳園還開的下去嗎?”


    穆凱言語之中帶著幾分阿諛奉承的語氣,說是玩笑,神態卻不夠輕鬆。


    坐在主位上的玉二哥擺了擺手。


    “那群芳園的姑娘各有特色,即便今晚的花魁真不盡如人意,但想來能在群芳園豔壓群芳,應當也是人間絕色。”


    “玉二哥說的是。”穆凱連忙應和。


    “我還沒說完呢。”玉二哥笑眯了眼,“即便真有人心生不滿,應當也不是對那位素未謀麵的花魁姑娘的,而是對那群芳園吊人胃口之舉。”


    “有理。”穆凱點頭。


    說話間的功夫,轎子停下了。


    玉二哥剛剛作勢起身,穆凱便已經為他掀開了轎簾。


    “多謝。”


    玉二哥道了聲謝,下了轎子。


    在他眼前,是一處深宅大院,但是在那緊閉的大門之後,卻隱約能聽到些鶯鶯燕燕。


    “群芳園,真是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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