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枝鏽跡斑斑的箭頭憑空懸在林季麵前一丈開外,突然啪的一聲碎裂成灰。


    呼!


    一塊失了墊腳的桌大巨石,猛的一下從殘牆上方狂墜而下。


    剛剛落到林季頭頂,卻突然變向飛衝而去。


    轟的一聲撞碎了殘牆,餘勢不減又飛十幾丈,卡察一聲砸在一棵四尺粗細的老柳樹上,攔腰而斷!


    巨石碎裂一地,盡成土灰。


    灰土升騰的殘牆斷口中,隱隱顯出三大一小瘦弱不堪的身影。


    “啊?是修士!”其中那道微微彎著腰的身影愕然驚呼道,“文傑,快跑!有多遠跑多……”


    沒等他說完,林季身影一閃,已落在了幾人麵前。


    “哎!這就是命啊!”


    中間那老者很是無奈的歎了口氣,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俯首苦求道:“上仙,適才不仁之舉乃我等莽夫所為,於此幼童無關。還望上仙聖心仁厚,饒他生機!若上仙再生恩德,能帶他離轉雲州,我孔家列祖列宗頂禮永拜謝不盡言!”


    幾人同時都跪了下來,那個最小的娃娃,跪在地上,兩眼緊盯著陸昭兒的胸脯使勁咽了下口水。


    林季低頭看了一眼,那老頭和身邊左右兩個年輕人都穿著一身低等的綢布長袍。


    雖是略髒了些,可穿在身上卻很合體。


    顯然不是偷來、撿來的。


    這幾人嚴重營養不良看起來有些麵黃肌瘦,可從膚色形態上來看,也不像是幹粗活的窮苦人。


    當然也不是習武的,更非修士。


    尤其是那個弓身彎背的老頭兒出口成文,倒似有點學問,而且隱隱的好像有點麵熟……


    林季掃了一眼道:“你們是什麽人?除了你們幾個,這平安縣還有其他人麽?”


    一見林季並未急於處死他們,那老頭兒又磕了一個響頭,有板有眼的直身回禮道:“回上仙,老夫……呃?你……”那老者突而一頓,愕然驚道,“你可是原監天司林天官林大人?”


    林季一愣,沒想到這老頭兒竟然認識他,不由詫異道:“你是……”


    未等那老頭兒回答,陸昭兒走前幾步道:“你可是禦史右郎孔正孔大人?”


    “正是!”那老頭兒也倍感驚訝,仔細看了看陸昭兒驚道,“原是鎮國府小郡主!真是,真是……”


    老頭兒連道了兩個真是,已經濁淚橫流。


    林季雖然不在朝堂,可畢竟在京州呆了許久,對朝中各大官員的名聲也略曉一二。


    這位禦史右郎素以耿直為名,幾次三番彈劾權貴之臣。


    起初沛帝初登大寶,為了鏟除異己,自然要保全直言諫官。


    可後來借著雞婆之名,血洗朝堂之後,孔正不但顯得多餘,甚而還有點礙眼,隨便找了個由頭就貶黜他鄉去了。


    當時的林季也隻是聽人提起略有一歎罷了,別說有什麽交集了,甚至連見都沒見過。


    也不知道,這孔正又是在什麽地方見過自己。


    沒想到,大秦亡滅之後,竟在如此境遇之下再次相見。


    “起來說話吧。”林季說道。


    別說多少還算個舊相識,本來林季也沒想殺他們。


    否則,方才他們動手那一刻,早就灰飛煙滅了。


    看的出來,這幾人也是被逼的實在沒了活路,不得已的無奈之舉。


    若有一線生機,誰願吃人?!


    “謝大人!”孔正又磕了一個頭,按著旁邊仍舊癡癡呆望的小兒道,“文傑,快謝恩公林大人!”


    “是。”那小童也磕一頭。


    孔正起身一禮道:“林大人,請隨老夫移步暫居之所。”


    說著,一手扶著牆搖搖晃晃的向不遠處的火光處走去。


    那亮起火光的地方,正是縣衙。


    “愛民如子”四字大匾橫在正中,擦的亮亮堂堂。


    四下裏的桌桉,回避牌,風火棍等物都擺的整整齊齊,絲毫不亂。


    如果不算架在正中那堆篝火的話,如此齊整的縣衙大堂,別說迎接州府上司,就算接聖旨都不用再收拾了。


    衙外亂世食人苟命,衙內齊整如新一塵不染。


    這孔正……


    一時間,林季也不知作何評價。


    孔正指著桉後正首請林季就坐,自己立在堂下規規矩矩的仍要施禮。


    林季擺了擺手道:“如今大秦都沒了,國已不存。又是這般光景,哪來許多客套?”


    說著徑直在篝火前坐下,招呼幾人道:“都過來,在這說就好。”


    “是!”孔正依言,坐在林季身邊道,“自出京城,我連續被貶,直到半年前又落在了這處舉國最貧之地。仕途不順,心若珊,隻想造福一方,安老於此。誰成想,這大秦一夜之間就亡了!既無新朝,又無舊老。一時民無法度,紛亂無章!殺人,盜匪,淫奸……種種惡狀不一而足!”


    “嘔心曆血好不容易安住了縣民。流兵又起,亂戰不休!這小小的平安縣短短幾月之之內,亂經刀兵!今日姓王,他日姓趙,後日又不知歸了誰!牆頭易旗,九日四變!城中百姓死的死傷的傷,本就窮苦艱辛,這下更難續命!十室九空,甘不存一!”


    “天目昭昭!此之淒離,絕木難書!”


    “本以為天災兵亂便是窮惡之極!誰料,一個月前,又有一黑衣妖道乘巨蝠而來。陶笛一響,縣中萬民紛紛自夢中直起,個個如似中了魔怔一般,棄了財物妻兒直隨那妖道而去!”


    “全城上下僅我爺孫及這兩啞奴無事,我老孫幼,這二奴又不能言語。逃又逃不得,隻能困守與此!”


    “食盡野草,百無可奈,這才……”孔正說到這兒,不由連連搖頭,愧惋不已的說道,“可歎我孔正忠義平生,絕無半絲悔愧之過!可這臨了臨了,卻殘害數名,以人為食!又與那禽獸豺狼何異!可……孫幼奴啞,我若離世,他三人也必死無疑。”


    孔正所言字字血淚,赫然驚心!


    大秦亡了,兵亂流匪,又有妖道乘機肆虐……


    這普通百姓哪還有半分活路!


    林季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心道:“也許,爺爺說的對,可為什麽非得是我呢?”


    稍稍平靜了心緒,林季轉頭問道:“孔大人,你說那妖道來時,你們爺孫兩人和這兩個啞奴也在這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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