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夷吾抱緊羅盤。


    小黑說這羅盤是她的外掛,姑且不論外掛的詞性是褒義或是貶義,師父也再三叮囑她羅盤一定要隨身攜帶。


    就算是外掛吧。


    那根樹枝想要做什麽?


    一瞬間,費夷吾發動貧瘠的想像力進行了前所未有的風暴活動,包括但不限於:椴樹有小夥伴被人類做成書架所以要來認親訪友;大衛調皮的時候咬掉了椴樹的樹皮,所以它要來找大衛復仇;樹成精了,要試試自己的極限……


    諸如此類的念頭快速滑過腦海。


    等到樹枝上冒出淡淡的黑煙,費夷吾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用力咳了幾聲,不僅流光抓住她的肩膀表達慰問,順便也把劉姐他們召喚過來。


    費夷吾朝窗戶努努下巴。


    劉姐的眼鏡片閃過一道森冷的白光,她依偎在王哥懷裏,略顯不自在地說:“老王,我有點不舒服。”


    “嗯,有東西來了。”費夷吾整個進入戰備狀態,勸她道,“劉姐體質比較敏感,要不你們還是回客廳吧。我們在這兒就行。”


    流光見她像是要堅持留下來的樣子,涼涼道:“外人在這裏,先生不大方便。”


    劉姐恍然,連忙抱歉:“哦,是,是我粗心大意了。”


    黑煙持續不斷,在空中勾勒出長短不一,曲直不定的線條,漸漸地,線條組成形體。


    大衛喉嚨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費夷吾專門看了看牠眼睛,倒是沒有早前那種緊張和恐懼,反而很期待的樣子。


    流光半眯眼,定睛望著那道尚未完全成形的黑影。


    “李叔叔?”


    話音落地的剎那,仿佛某種無形咒語發揮效力。幾乎像撳下電視的電源鍵,當費夷吾再把目光投向窗戶時,麵目模糊的黑影已經變成了精神矍鑠的老年男性。而大衛也像子彈一樣“嗖”地飛出去。


    除了身體略微有些透明,男性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他漫無焦距地巡視著書房,可能覺得這地方哪裏不對勁,眉紋深如刀刻,不時抽動著。


    等視線落在大衛身上,黑白斑駁的眉毛下,被皺紋蓋去一半的淺灰色雙眼煥發光彩。李叔叔張口叫了聲“大衛”,蹲下來從大衛口中取出圓球,隨手掂了幾下,然後輕輕地往對麵丟去。


    大衛歡快地轉身去追球。


    雖說是在室內,但大衛和李叔叔都玩的很開心。


    起碼大衛很盡心盡力地在重溫昔日美好時光。


    李叔叔聽不到也看不到書房的兩個人,在大衛去撿球的間隙經常性地露出茫然且陰沉的表情,似乎同時在急切地尋找另外的東西。


    費夷吾直覺不妙。


    她不想每件事都讓流光來引導,於是做了個唐突的決定。


    “大衛。”她叫下金毛,招呼牠來自己這裏。


    大衛很為難,看看李叔叔又看看她。


    流光輕柔地說:“沒事的,大衛,相信我們。”


    大衛很聽流光的話,乖乖地回到二人中間。


    再去看李叔叔,老人的臉龐有些模糊,從肩膀開始到小腿和腳,不同程度地又恢復成黑煙勾勒的縹緲形態。


    他離開樹枝,往走廊去。


    “這是鬼吧?”費夷吾認慫了,回身抱著流光不放鬆,胸口由於緊張而抽痛,“‘他’真的是在飄哎。”


    流光哭笑不得,豎起食指在唇邊“噓”了聲。


    大衛顯而易見地焦躁不安,嗚嗚低吼,要不是流光在旁邊按著牠,隨時都可能沖回去。


    黑煙形態的“李叔叔”熟門熟路地來到客廳,稍作停留,便轉向李阿姨的臥室。


    “他”一到客廳,劉姐就感覺到了,見兩人跟著出來,也沒出聲,用口型問她們:“那東西出來了?”


    費夷吾沒回,流光也沒有。兩人一前一後沖向臥室,拍門喊李阿姨。


    就那麽一晃神的功夫,黑化“李叔叔”已經穿門進入臥室。


    冷若冰霜的劉姐不用說了,連天生一張笑臉的笑嗬嗬王哥也繃不住,拚命擠著臉上的肌肉,不讓它們變得更可怕。


    李阿姨久久沒應門,費夷吾比流光還急,上手就去擰門把手。


    門,開了。


    李阿姨睡得很熟,“李叔叔”就坐在床邊,虛虛地握著她的手,黑煙流動的臉上看不出表情。


    大衛也急匆匆跑過來,不顧費夷吾攔阻,用牙齒拽著“李叔叔”的衣角,想把他往外麵拖。


    黑影紋絲不動。


    費夷吾安撫大衛,流光則專注呼喚李阿姨,聲音加動作,終於叫醒了沉睡的老人。


    看到所有人都湧進自己臥室,老人家絲毫不顯得慌亂,掀開被子坐起來,摸摸一絲不亂的頭髮,又整整衣領,嘴角動了動,最後居然露出安詳的笑顏。


    “是老李,他回來了。”


    大概,這是相濡以沫半個世紀的感情共鳴吧。


    問及李阿姨為什麽那麽確定是李叔叔回來,她回答:“我失眠有一個多月了,唯獨今晚睡得很沉很香。剛剛做夢老李他來接我,說要帶我回家。”


    費夷吾沉默地垂下眼睫,像她因為害怕而把流光的手背硬生生掐出烏青一樣的用力,黑影“李叔叔”也緊緊握著李阿姨的手,黑線一段一段地從“他”形體時剝離,轉而附著在李阿姨手上,乃至衣袖上。


    金毛大衛發出悽慘的悲號。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找到了一點寫現代文的感覺。


    不恐怖的,放心喔。


    -


    啊還有,可能最近要入v,家裏財政大權不在我手上,要想辦法攢點私房錢給小朋友買禮物qaq


    ☆、025:離家出走


    李阿姨肯定沒看到黑線,也沒看到黑影。


    看不到的人很幸運,不會為故人的麵目全非難過。


    有人說視而不見也是一種勇氣(注1)。如果可以,費夷吾真想硬著心腸祭出羅盤把這黑影打散,一了百了;或者幹脆躲起來,離這種揪心的場景越遠越好——因為流光在,恐懼害怕的情緒足以忽略不計。但難以言喻的悲傷卻取而代之,成為遮蔽費夷吾內心的陰影。


    在她躑躅時,李阿姨摩挲著膝蓋,像是掀開豆腐包裝盒上的塑封似的,語氣平平地開口了:“老李跟我啊,到他走的時候,正正好五十年。我們一塊鬧過革命,一起上山下鄉,教書做研究也是兩個人一起,九幾年他被國家公派出去,還以為這下慘了,要分開好一陣子。結果剛到那地方正趕上內部鬧動亂,沒兩個月就回來了。我們這最長一次分別滿打滿算,連八十八天都不到。”


    李阿姨娓娓道來,黑影靜靜聽著,蒼老的眼睛再度煥發光彩,而黑線的轉移也慢了下來。


    “老一輩人不像你們小年輕,嗯……動不動就說些肉麻的話,我們年輕的時候最多寫寫信,再碰上那個年代,就更不能說了。可就算如此……”李阿姨擦了擦眼睛,“老李也說過,要是哪個先走了,一定要在橋上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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