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歡妹妹。


    喜歡妹妹人如其名的笑;喜歡妹妹無論遭受她怎樣的刁難,還是會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給她——好像她喜歡的真是芭比娃娃似的;喜歡她像中央空調一樣,對流浪貓流浪狗以及孤寡老人一視同仁的溫暖;喜歡她的歌聲。


    周文嘉父親工作忙,她隻有電腦陪伴,長成拒人千裏之外的孤僻少女並不奇怪。但同樣單親家庭長大的妹妹卻是那麽溫暖,實在讓人不可思議。


    慢慢地,周文嘉打開了心扉。學著和妹妹一樣去和外麵交流,去接觸真實的世界。


    喜歡唱歌的妹妹加入了最近幾年炙手可熱的組合,很快脫穎而出,成為其中數一數二的新星。


    周文嘉很喜歡妹妹,所有人都很喜歡妹妹。


    要說起對妹妹的喜歡,周文嘉可以說上一天一夜,但是在場的人可聽不了黑盒子一天一夜講話,流光催促她長話短說,抓重點。


    “後來發生了什麽?”


    周文嘉說那張照片拍攝在去年四月七號。


    二十歲生日過後沒多久,笑笑像往年一樣,去郊區養老院做誌願者。路上突遇車禍,車禍跟她沒關係,但她為了救人,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父親和繼母不願觸景傷情,移民去了國外,本來也想帶走周文嘉。她卻不捨得離開,堅決留在海城,留著充滿了妹妹回憶的家裏。


    “……”


    費夷吾才剛剛擺脫那股強烈充沛的情感,聽周文嘉這麽一講,狐疑地打量著客廳的種種裝飾。


    這還能看出什麽回憶嗎?


    說起來,周文嘉的古怪真是從裏到外從一而終。即便是在自己家裏她也沒有取下帽子,仍把整個人嚴嚴實實包裹在陰影裏。


    “那你……”費夷吾想起了來這裏的目的,猶猶豫豫問道,“為什麽要招妹妹的魂?”


    周文嘉好長時間沒回答。


    費夷吾看夠了客廳——實在是從群魔亂舞中看不出一點門道。不自覺地把視線轉回木箱,流光左手搭在木箱邊緣,拇指指尖在其他手指的指腹上隨意敲點,


    一般人百無聊賴才會做的無意識動作,因為流光的指形過於修長美好,把無聊的小動作演繹出莫可名狀的韻律。看得久了,費夷吾發現她的動作依稀有些眼熟。


    剛要努力回想那動作在哪兒見過的時候,周文嘉借用黑盒子悶悶地回答:“我、就想、再見、她。”


    而流光也突然抬手指了指樓梯,問周文嘉:“她臥室在樓上嗎?”


    周文嘉的連衣帽大幅度上下抖動。


    “你帶我們上去看看吧。”流光盡職盡責地扮演助理的角色。


    哪裏見過呢?費夷吾一麵想,一麵跟在周文嘉身後上樓。流光也跟上來了。剛才讓費夷吾目光流連的手指輕輕敲了敲她握成拳頭的手背。


    像是在說“別擔心”。


    師父偶爾也會在費夷吾被噩夢驚醒的時候摸著她的腦袋,敲打她的穴位,幫她很快從噩夢中緩解出來。


    嗯……


    師父!


    流光那敲指腹的動作師父有時候會做——說是什麽九宮盤星還是九宮訣,是進行術數推演的主要方式。


    想到這裏,費夷吾停下來。回頭看到流光正微微抬頭,表情有些疑惑。


    “怎麽了?”


    費夷吾看了看流光,又看了看她的手。


    她知道流光不是普通人——小黑說普通人看不到妖怪。但流光到底異於常人到什麽地步……


    “先生?”流光勾了勾唇角,露出狡黠的笑意,“想到什麽了嗎?”


    費夷吾急忙走完最後幾級樓梯,心頭無端端地發癢——流光笑起來真像狐狸!


    她決定今晚回家後一定要好好理一理最近發生的事情。


    有黑金這個小妖精珠玉在前,這山下有妖怪已經是不爭的事實。那說不定……流光也是妖怪呢。


    費夷吾越想越覺得自己很有道理,雄赳赳地挺起胸,同時抓緊單肩包裏羅盤的一角。


    然後她被人猛地一推,一頭撞在門上。


    費夷吾揉揉鼻子,委屈剛要問流光為什麽下狠手,扭頭卻看到流光還在樓梯上,離她四五米遠呢。


    旁邊讓開路正低頭敲黑盒子的周文嘉被巨響嚇到了,猛地抬頭,廊燈光線打進兜帽,半張的嘴巴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她的驚訝。拇指仍按在“j”鍵上,然而發送鍵業已撳下。


    “妹妹、的、房——嘰嘰嘰嘰嘰。”


    費夷吾捂鼻蹲下。


    流光也嚇了一跳似的,快步上來問她傷到哪裏了。


    一滴、兩滴、三滴鼻血滴落在白色地毯上。殷紅的小圓圈一個接著一個。


    費夷吾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費先生也不想這麽沒用。不過……車禍之後人多多少少都有點創傷後應激障礙。像媽媽外傷痊癒後留下間歇性失憶的疑難雜症,而她的表現則是暈血。


    唔,當然不是所有血都暈。


    但這種疼痛加緊張再加撞鬼齊上的體驗,正好是暈血症發作的最佳時機。


    實際上,又不完全是暈厥。


    費夷吾還有意識,而且條理清晰地自問:這是夢還是幻覺?


    能看到的東西都變成黑白二色,隻有羅盤散發著明亮耀眼的金光,這當然不可能是現實。


    流光單腿跪在地上,扶著自己的肩膀,蹙起的細眉下眼神裏擔憂急切清晰可辨。周文嘉則定格在目瞪口呆的表情上。


    費夷吾心裏仍然沒有害怕。


    恐懼這種情緒最沒用。


    她不知所措地原地發了會兒呆,然後意識到自己是靈魂出竅。應該可以這麽解釋吧,她想。


    然後她聽到了一串笑聲。


    髮絲揚起,費夷吾感受到一股氣流正從身旁經過。氣流穿過她和流光之間,在周文嘉身前變成實體,投下影子。


    費夷吾沿著影子一路往上看。


    是照片上的那個女孩,杜笑笑。


    ……


    真的見鬼了。


    鬼還是彩色的。


    她穿著費夷吾以前在春節聯歡晚會上看到的淡色晚禮服,款款而立。


    “呀。”注意到費夷吾的目光,杜笑笑吐吐舌頭,形象立體,比照片上生動可愛多了,“姐姐終於找到合適的人了。”


    費夷吾下意識看流光。


    “說你呢。”


    “啥?”


    費夷吾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該擺什麽表情,一心想著自己怎麽還不害怕得暈倒,自以為氣氛冷到陰曹地府。


    然而杜笑笑真是不辜負她的名字,笑容越來越燦爛,最後竟然笑得前仰後合,連說“肚子疼”。


    好容易停下來,杜笑笑擦去眼角的淚水,說:“姐姐找了二十多個自稱能通靈的人,其中確實有一兩個有本事的,沒人像你。”


    杜笑笑拉著黑白色的費夷吾來到自己房間,讓她坐在單人沙發上,自己很隨便地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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