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夷吾雞啄米地點頭。


    三室兩廳的三間房間都朝南,費夷吾在最東那間。中間和西邊那兩間因為跟自己沒關係,費夷吾也沒多留意。


    之後錢阿姨又交代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不忘把合同留給費夷吾一份。臨走前特意囑咐她孤身在外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給她打電話。


    費夷吾去樓下小超市買了點東西,想著見識錢阿姨所說的那幾個高檔小區,扒拉了兩口飯就出門了。


    這是——


    費夷吾看了看手錶,五個小時之前的事情。


    她溜達一圈下來,打心底裏承認錢阿姨說得不算誇張。出入周邊小區的車輛品牌隨便一搜都好幾百萬,昭示著車主的雄厚實力。結合周邊中介公司掛出的房價,嗯……


    費夷吾心裏有數了。


    可是……


    怎麽切入進去?


    難道舉個牌子站小區門口說自己會看風水通五行可為人消災驅邪嗎?怕不是得被門口製服筆挺的保安客氣地“請”走。


    去咖啡館前她最後一個去的小區是單價十五萬,她隻不過隔著大門往裏張望了一眼,立刻就有保安上來問她“是誰、找誰、做什麽”,手還按著掛在腰上的警棍。


    嚇得費夷吾灰溜溜跑開了。


    真頭疼。


    她臨陣抱佛腳,隻在下山前半年被師父填鴨式教育半年就上崗工作,實在心無餘力更不足。


    費夷吾垂頭喪氣地回了住處,自己動手擦了遍房間地板,然後洗過澡換上睡衣,大字躺在床上,偏過頭看窗外。


    太陽快落山了。


    她迷迷糊糊睡著,被熱熱鬧鬧的五髒廟吵醒,天已經黑透了。透過窗隱約看到對麵十萬一平的高樓裏零零散散亮著的燈火。


    費夷吾掙紮了一會兒,確定自己餓了。從早到晚吃了一碗飯和一碟好吃但不夠吃的點心,怎麽可能不餓。她閉上眼睛,伸手往牆上摸。她記得燈的開關在床頭左邊。


    隔著眼皮感應到光,費夷吾等了半分鍾才極不情願地睜開眼,而就在她睜眼的瞬間,好幾道模糊的黑影四散逃竄。


    ……


    怎麽……


    又來了?


    費夷吾之所以被師父授以陰陽堪輿術踢下山,最早要追溯到一年多以前她看到“鬼影”。說是鬼影,或許用不同形狀的殘影來形容更為恰當。


    多數是人型,通常不知不覺出現在餘光裏,等費夷吾鼓起勇氣去看影子的真麵目時,它們立刻四下散開。


    第一次費夷吾覺得是眼花,等到一個月後第二次出現,費夷吾連滾帶爬去找師父,跟師父詳細描述自己見鬼的情形。


    師父照顧小徒弟的麵子,好言好語安慰了她。


    第三次,費夷吾不幹了,一哭二鬧三找媽媽,師父勉為其難地教了她辨陰陽察五行的技能——聽上去十分玄幻,實際上隻不過是把各種東西分為陰性陽性,再細分金木水火土五種相生相剋的屬性而已。


    師父用這法子應付了費夷吾半年。


    約莫三個多月前,費夷吾發現她能分辨出影子的麵貌,多少有點人樣。


    她追在師父身後哭訴了好幾天,師父才不勝其煩地把她拉到後山,費夷吾的媽媽那時候正在田裏耕作。師父確定附近無人,拍著費夷吾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小吾啊,年齡上來說,你確實還很年輕。我覺得你可能是這幾年在山裏呆久了,出現了幻覺。要麽你下山玩幾年,如果想回來呢,隨時都可以回來。好不好?”


    “嗯?”費夷吾瞪大眼睛看師父,“幻覺?”


    “心理學上不是說人長期生活在偏僻環境裏,很大可能會出現精神分裂的疾病嗎?你看到的那些就是幻覺。而且從你的症狀來看,最近可能加深了,所以我覺得你該下山一段時間。”


    “????”


    師父你不是道士嗎?怎麽可以輕易推翻弟子的信仰?!


    費夷吾目瞪口呆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


    “等等,師父你要趕我下山嗎?”


    口口聲聲說著為了你好的師父翻箱倒櫃找出一堆古籍,挨個劃了重點,讓費夷吾在小本本上抄好,說下山用得到。然後又教了她羅盤的使用方法和一些據說師門秘傳的口訣。在費夷吾大概能用羅盤分辨東西南北後,毫不猶豫……甚至是迫不及待地連夜下山給她買了去海城的火車票。


    “小吾,你記住,不管下山遇到什麽,師父給你的羅盤不能離身三丈之外。當然,不超過三尺最好。”——大半個月前,師父送她走前的最後一句話。


    直到海城,費夷吾用殘存的搜索技能上網查了,才知道一丈約等於3.33米,三丈也就是10米。


    費夷吾記住了。


    費夷吾抱著羅盤去廚房下了碗麵。


    那些現在想起來無慮無慮無比愜意的時光裏,費夷吾最期待的是外出雲遊的師兄回歸。他會帶很多當年出現的新奇玩意兒給小師妹。去年山裏發生泥石流,八名遊客受災失蹤,政府在道觀附近安裝了基站,師兄年底回來還帶了兩部費夷吾和媽媽進山時尚未普及的智慧型手機——


    一部給出塵多年的師父,另一部就是費夷吾手上現在用的這部。


    煮麵的功夫,費夷吾翻了翻在本地論壇和40同城留下的gg,既沒人瀏覽也沒人留言。


    果然,行不通。


    祭奠過五髒廟,拿出記滿了晦澀古文字的筆記本,費夷吾對著前不久好不容易找到的古文字大全一筆一劃地比對筆記。


    她不敢回頭,也不敢上床,麵對牆壁假裝自己很鎮定。


    實際上怕死了。


    比對出兩個字後,費夷吾的注意力就完全無法集中在這上麵,她用食指戳了戳屏幕,在簡訊輸入框裏輸入五個大字。


    [我想回山裏。]


    編輯好簡訊猶豫著要不要發給師父,然而沒等費夷吾下定決心,手機猛地震動起來,她退回簡訊列表。


    [小吾,我和蘆喜去雲遊了,預計持續一年,勿念。]


    蘆喜是媽媽的法號。


    費夷吾兩眼一黑,哀嚎出聲。


    在青年旅館住的二十多天她以為真像師父說的那樣,是年輕人常年生活在深山出現的精神分裂。


    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動了身後那些似乎正惡狠狠盯著她的鬼影。


    左邊肩頭猛地一沉。


    終於出手了嗎?


    帶著些許破罐子破摔豁出去的決心,費夷吾往肩膀摸去。


    摸了一空。


    她下意識扭頭,對上一張史無前例的大臉。


    ……


    比中午在樓下超市買的臉盆大上三圈的大臉。


    費夷吾都沒看清那臉到底長了幾種器官,便往旁邊床上一歪,五秒後陷入昏迷。


    所以,師父讓她做風水師是為了檢驗她這個始終未能獲得法號的徒弟到底能有多廢物嗎?


    那師父還真是錯過了一場好戲。


    作者有話要說:  吾一定拜了一個假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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