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圖是不能夠銷毀的——死士全部被剿滅之前,鎮國將軍一定會將暗道和他們的藏身之處銷毀,不會留給他人所用。


    而死士的最後一擊還沒發生,他們要趕在這之前,找到那張地形圖。


    襲朗與蔣修染率先進門,站到門口,俱是做手勢示意身後的人止步。


    這書房處處機關,隨意走動的話,不知哪一刻便會送命。


    兩人借著室內明亮的燈光,負手站在原地,靜靜打量了一陣子,這才緩步往前。看似閑庭漫步,腳下卻自有章法。


    “一般。”蔣修染踢了鎮國將軍一下,又對襲朗一笑,“回頭有空教教他。”


    襲朗閑閑道:“你當他師傅沒問題。”


    之後,兩人將各自的四名手下喚進來,指定了地方,隻讓他們老老實實站著,“等著拿東西,不準亂動。”


    八個人稱是,靜靜戳在那兒。


    蔣修染站在多寶架前,研究著架子上的擺件兒。


    襲朗則到了書案前落座,將鎮國將軍放在書案上的書籍卷宗逐一翻了翻。


    阿北站得離書案比較近,實在是閑得發慌,看著書架上陳列著的書籍。


    襲朗將書籍卷宗放回原處,倒不是刻意如此,習慣了。隨後手勢隨著視線在書案上下梭巡,沒找到關閉室內這些消息埋伏的源頭。靜立片刻,手按在書案抽屜上的一個按鈕,回眸看向身後的書架。


    書架伴著低低的聲響,向左右分開來。裏麵又是一間小小的書房,靠牆陳列著偌大的書架。


    阿北訝然,隨即一喜。這樣一來,他更能看清書架上那些書了——說是書,其實是一些人的生平記錄,標注著人名。


    襲朗喚趙爽,說了一串數字。


    阿北不解,轉頭看看趙爽,見他垂眸看著腳下的方磚,按照襲朗吩咐走動。是要將所在每一個位置看過一個九宮格,隨後邁步下一步。這樣一步一步,才能趨近襲朗。


    他釋然,又看向書架,這一次,他發現了有一側書標注著蔣修染三個字,心裏又驚又喜,很懷疑鎮國將軍把蔣修染所有的戰功、過失都記錄成冊了。蔣修染那個人,誰都知道,有多好,就有多壞,有多少功績,就有多少過失。


    這可不能讓襲朗及其手下發現,萬一拿在手裏當把柄,那蔣修染可就一輩子都隻能為人挾持了。


    誰不知道啊,襲朗與蔣修染是到了這關頭才攜手合作,事過之後,還是會整日裏對著幹。


    心裏這樣斟酌著,阿北就忘了眼下處境,慌忙走上前去,伸手去拿那一冊書。


    隻這三四步間,就出了岔子,碰到了機關。


    阿北在這瞬息間,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在聽到身後有響動的時候,餘光瞥見了襲朗身形飛掠而起,撲向他身後。


    這一刹發生之際,他轉頭望過去,才發現地下平白多出了一個陷阱,三支冷箭並排著射向就站在陷阱邊緣上的趙爽。


    襲朗斜刺裏到了趙爽一側,身形一彎,給了趙爽一記掃堂腿。


    趙爽瞬間倒向地下。


    可還是晚了一點兒,一支冷箭射中了趙爽腹部。


    趙爽低不可聞地悶哼一聲。


    襲朗探手扣住趙爽,雙臂施力,將人拋給守在門口附近的人。那人也是襲朗手下,反應極敏捷,將趙爽接住,轉身出門,去找人救治。


    阿北站在那裏發愣。自己好像是闖禍了,而且差點兒害得襲朗的心腹丟掉性命。


    襲朗護犢子,隻有他的人的命是命,別人,他不在乎。


    還沒回過神來,襲朗已到了他近前,將他整個人輕而易舉地拎了起來,舉步走向那個憑空出現的陷阱,要將他大頭朝下扔到陷阱離去。


    陷阱底部,埋著一排排閃著森冷光芒的鋼錐,頂端極為鋒利。


    這要是掉下去,人就成篩子了。


    “襲大人襲大人……”阿北不是怕死的人,但是覺得這樣死了太不值了。


    “讓你別動,你聾麽?”襲朗語氣冷颼颼的。


    蔣修染到了近前,探手把住阿北身形,笑,“不懂事,我回去調|教,不勞你動手。”


    襲朗鬆了手。


    阿北身形一轉,被蔣修染放到地麵上。


    襲朗抬腿,狠狠一踢,將阿北硬生生從室內踹出門外。


    阿北悶哼一聲,喉間泛起腥甜,隨即聽到襲朗滿含殺機的語聲:


    “趙爽若是出事,我剁了他。”


    “那怎麽著?咱們先算完這筆賬再做正事?”蔣修染語氣也冷下來。


    襲朗:“帶上你的人,滾出去。”


    蔣修染凝了襲朗一眼,見他此刻的眼神如狼似鷹,閃著鋒利的芒,透著一股子狠戾。


    “別等我把你們五個埋在這兒。滾。”襲朗轉身去了裏麵那個小書房。


    蔣修染動了氣,眼中閃過寒光,剛要說話,聽得心腹輕聲提醒:


    “趙爽與趙賀、趙虎是親兄弟。”


    “……”


    蔣修染活動一下頸部,轉身,“那還不隨我一起滾出去?”


    趙虎貼身保護秦明宇,安危難測,趙賀留在城西別院,守著襲朗的家人,趙爽這些日子一直沒日沒夜地陪襲朗在宮裏熬著。


    那心情,他懂。


    擔憂的人太多,時日久了就會變成無名火,襲朗能忍到今日才小小發作一次,已是再克製不過了。


    萬一冷箭上淬了毒,趙爽出了事,那麽……阿北真是欠了人家一條命。


    阿北是他的心腹,幾年來是他當做小兄弟的人,到何時都不知道命令為何物,今日應該是來之前就沒將他的話放在心裏——他說過了,此次要全部聽從襲朗調遣,但這孩子分明是置若罔聞。


    蔣修染冷著臉出了門,就見阿北掙紮著站起身來,之後,是一口鮮血嘔出。


    蔣修染擰眉,靜默片刻,提醒一句:“襲少鋒手裏的人都是把他的話當軍令,記住。”


    阿北稱是,清楚自己踩了襲少鋒的線,隻能認。隨即,將自己方才發現與蔣修染說了。


    蔣修染卻是一笑,“你真是自找麻煩。那些他早就知道,想整治我的話,等不到現在。”


    敢情是白忙活並且無事生非了。阿北沮喪地差點兒就哭出來,之後誠聲認錯。


    **


    襲朗與四名手下一寸一寸地檢查了書房,子時之後,才找到了那幅地形圖。


    蔣修染也沒閑著,與暗衛搜索鎮國將軍府,發現了不少蹊蹺之處。


    兩人再在書房碰頭的時候,書房裏的機關全部毀掉了。


    鎮國將軍被綁到了太師椅上,灌了一碗解藥,清醒過來。


    襲朗與蔣修染之前的火氣已然消散——趙爽所中的冷箭沒有淬毒,隻是箭傷需得將養;阿北挨得那一腳卻傷到了內髒,趙爽好了他都不見得痊愈。


    可都是沒法子的事兒。權當扯平了。


    兩個人隻當鎮國將軍不在,仔細地研究那幅地形圖。


    襲朗手指落在一處,“這是鎮國將軍府,”又落在一家客棧及後方一條街巷,“能夠確定,這是死士的落腳之處。”


    蔣修染頷首,斂目看著兩者之間畫出來的線路和種種標記,“一夜的時間夠不夠用?要堵住他們的出口,斷了他們肆意出入的路。”


    襲朗補充一句:“還要派重兵一並剿殺。”說到這裏,他瞥了鎮國將軍一眼,“京城的動蕩局麵,到此為止。”


    鎮國將軍卻現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言之過早。”


    襲朗笑微微問道:“怎麽說?”


    “老夫這兩日也已膩了這樣的情形,另有安排。”鎮國將軍雖然被五花大綁了,意態卻甚是愜意,“你們選擇在今夜出手,我也已選了在今夜謀取另外一件事。待到你們兩人的家眷全部落到我手裏的時候,別忘了跪在我麵前多磕幾個響頭。”


    暗道。


    蔣修染因為這兩個字有了最壞的猜測,看向襲朗,卻見對方依然是氣定神閑,心緒由此恢複平靜。聽得內侍稟明太子駕到,舉步前去相迎,留襲朗與鎮國將軍再閑話幾句。


    襲朗取出幾冊記錄種種酷刑的書籍,對鎮國將軍道,“您老人家沒事研究這些做什麽?是不是擔心我想不出對付您的法子,提前給我準備好了?”


    鎮國將軍笑嗬嗬的,“你要是一樣一樣讓我嚐試一遍也好,別人望而生畏,不反也要反。我這把老骨頭,不怕那些。”他又將話題拉回去,“聽得家眷安危難測,你怎麽一點兒也不擔心?是不是殺戮太重,早就沒了人性?”


    襲朗笑意悠然,“不需要擔心。”


    “那麽,帶老夫去麵聖吧,看看皇上如何處置我。”


    鎮國將軍清楚,隻要自己一旦獲罪,就會有人擔心他將所知一切全盤招供,不知會有多少人成為刀俎上的魚肉,橫豎是個死,便不如拚死謀取活路。所以,皇上不能處置他,最起碼,不能在明麵處置他。


    “皇上、太子心懷天下,心懷悲憫,怎麽會處置您,又怎麽會狠下心來處置守護一方疆域的封疆大吏?”襲朗凝住鎮國將軍,“您知不知道,秦明宇這麽久銷聲匿跡去了何處?”


    鎮國將軍當然不知道,他目光微閃,迅速盤算著。


    襲朗收起麵前的地形圖,向外走時喚人,“將鎮國將軍、程曦送入宮中等候發落。鎮國將軍府中家眷一並另找地方安置,拆掉這府邸時,不要殃及無辜。”經過鎮國將軍麵前的時候,頓足一笑,“多少人都跟您一樣,早已膩了。你們在布局的時候,別人也沒閑著。容我得了空再與您細說原委。”


    ☆、177|168|167·&


    這一晚,霖哥兒有些發熱。


    藍媽媽、侯媽媽本就是醫婆,能夠醫治小孩子的常見病症,當下得了香芷旋的吩咐,去給霖哥兒看了看,見隻是受寒發熱,便隻讓人熬了薑湯給霖哥兒喝了。


    香儷旋還是惴惴不安,到了晚間,命人將香芷旋請過來說話:“能不能請一名大夫來給霖哥兒看看?”並不能信任藍媽媽和侯媽媽的醫術。


    “寒哥兒有個頭疼腦熱的,也都是找她們給看看。”香芷旋寬慰道,“你隻管放心。我還能拿孩子的安危開玩笑不成?兩個人最早都是在宮裏行走的人,在府裏的日子也不短了,你得相信她們。”


    香儷旋何嚐不了解這些,要是從心底放心,也就不會單獨找香芷旋提出了。下人不都是那樣麽?給自己的主人家辦事才會不遺餘力,對別人,便是主人家的親戚,也會存著幾分敷衍。她看著香芷旋,“不管怎樣,還是讓我相熟的大夫來看看吧?”


    “今晚不行。”香芷旋歉意地笑了笑,“明日吧,好麽?”


    “今晚怎麽就不行了?”香儷旋實在是擔心自己的孩子,有些惱火,“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該知道我心裏七上八下的,要是為著大人的事耽誤了孩子的病情可怎麽好?霖哥兒從出生就底子弱,你不是不知道……”


    話沒說完,含笑進門來稟:“夫人,田衛、趙賀過來了。”


    “讓他們進來說話。”香芷旋按了按眉心,又對香儷旋歉然一笑,“等會兒再說這件事,現在我有話要跟兩個人說,你去裏間吧。”


    香儷旋忍耐地籲出一口氣,避到了裏間,卻有些好奇香芷旋為何要避著自己說話,便又起身到了門邊,側耳聆聽。


    香芷旋問田衛:“確定了?也布置好了?”


    “確信無疑,布置好了。”田衛語氣篤定,“不管何時他們前來,有多少人,都隻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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