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卻問起他觀星心得,見他竟不是做表麵文章,說得頭頭是道,因而心情愉悅,笑道:“你去護國寺,不外乎是因紛爭不斷,想獨善其身。不需躲去那裏,你又不是清心寡欲之人,到了寺裏反倒受罪。來宮裏住一段吧,閑來也能與欽天監的人談談心得,他們比你知曉得更多。”


    淮南王有些意外,之後慌忙謝恩。住在宮裏,可比護國寺更安全。


    皇上並不知道淮南王真實的打算,他也懶得去琢磨每個兒子的心思。他最心寒最痛恨的是睿王,起初暴怒至病,平靜下來,隻覺得疲憊不堪。


    已經懶得細究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了,是知道越深究越生氣。情緒剛剛平和下來,病情略見緩和,他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便是再不濟,也不能走在皇後前頭。


    他要橫下心來懲戒睿王,要善待太子、淮南王,最起碼要寬容一些,讓他們過幾日兄友弟恭的日子。是因此,該忽略的都忽略,該給恩惠時就給點兒恩惠。也是清楚,如今的淮南王雖然消沉,卻並非不知好歹看不出輕重。


    **


    睿王的府邸、別院查抄完畢之後,秦老太爺將厚厚的一本賬冊呈給皇上。


    結果可以說喜人,也可以說氣人。


    查抄的真金白銀合價就有近八百萬兩,睿王在京城還有酒樓、銀樓這些常年進項頗豐的營生,在京城附近五省都有田莊、別院,所有一切相加,若是核算成銀子,數目怕是連一方巨賈都要咋舌。


    皇上怒極反笑,“好,好啊。前幾年用兵時,國庫銀子吃緊,戶部實在是無計可施,朕就讓他想法子緩解窘境,他上躥下跳的忙了幾個月,隻交給朕二百萬兩。後來朕沒法子,又讓太子跟夏易辰摘借銀子——這個混賬東西!前方將士、百姓身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卻隻知中飽私囊!居然妄想坐上那把龍椅?坐上去逼著天下人反了他將他淩遲麽?!”


    秦老太爺聽得心生笑意,麵上自是不敢應聲的。


    “你去告訴太子,賞那逆子一碗藥,給他一副棺槨,找塊空地把他埋了,不得操辦喪事!封號給他留著,在他墳前立碑,不準任何人吊唁哭喪。哪個敢違命,殺無赦!”


    秦老太爺正色稱是,心知皇上真是被氣極了。這樣的決定,意味著的是讓睿王死後都被人輕看——封號還在,卻已得不到任何該享有的待遇和禮遇。


    心裏是理解的。每一次皇上用兵及犒賞將士的時候,太後、大臣便會讓他受夾板氣,便是再憋屈生氣,皇上也不肯委屈了將士們。這是因為年輕時也曾帶兵打仗,知道軍功是出生入死之後才能得到的一點慰藉。所以,這些年為了省銀子,為了堵住悠悠之口,從來不曾為自己興土木修建宮殿,甚至於,連自己的皇陵都是能省則省。


    做父親的過得這麽苦,兒子卻背著他大肆斂財,最關鍵的是明明手裏大把銀子,就是不給他花——這種事讓哪個為人|父的經曆一番,也會氣個半死。


    轉過天來,睿王畏罪自盡,皇上賞了他一口棺槨、幾尺黃土,不允人吊唁。


    得知睿王妃帶著幾個孩子守在睿王府,皇上沒好氣:“讓她自尋去處,把府邸騰出來。”


    睿王妃領命回了娘家。她的娘家,是鎮國將軍府。離開府邸那一日,她神色是近乎麻木的平靜。這已不錯了,起碼還有時間安置幾個年幼的孩子,起先她還以為,自己和孩子要因睿王獲罪被流放的。


    皇後經曆了喪子之痛,悲慟憤怒之餘,找到了新的指望——程曦。再加上西夏寧王為使臣來到京城,又是一重希望。


    也因著屬國使臣前來,皇後搬回了宮裏。帝後各過各的,實在是聳人聽聞,夫妻兩個便是恨彼此入骨,也不能把人丟到外麵去。就算不是為了顏麵,皇後也要找個契機回宮。因為此次隨寧王前來的,還有西夏第一美人——和月郡主。


    和月郡主是西夏皇室中異姓王爺的掌上明珠。


    此次西夏大抵還是打的和親的主意,隻是寧王早已娶妻,而和月郡主卻未出閣。隻是明麵上是不能這麽說的,稱和月郡主受順王妃——也就是三公主所托,過來與皇後細細說明三公主近況,以慰母女相思之苦。


    皇後算來算去,適合娶和月郡主的,隻有皇太孫程昭、她孫兒程曦。


    西夏寧王自有皇上、太子設宴款待,和月郡主則不時去正宮陪皇後說話。


    **


    香芷旋遙遙觀望著帝後這一段的行徑,起初覺得皇上太能折磨人,皇後也真是瘋魔了。後來聽說,睿王生前招兵買馬並非白忙一場——睿王失蹤之後,那五萬軍兵將領將睿王封地占領,挾持相關官員不得稟明皇上。她這才明白,皇上磨嘰是為了不起戰事,皇後看似瘋魔其實是有依仗。


    戰事一起,誰知道還會有哪個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跟著湊熱鬧?誰又知道到底還有誰是睿王的心腹?封疆大吏到如今便是想回頭是岸,也擔心皇後把自己賣了。那樣一來,橫豎是個死,就不如給皇後賣命了。真能輔佐程曦成事的話,起碼還有個從龍之功;而讓皇上發落的話,可是拉家帶口的赴死。


    內亂一起,鄰國、屬國都會抓住時機,攻的攻,反的反。


    大戰一起,消耗最多的是兵力、財力。朝廷傷的元氣,不知要多少年才能緩過來。


    深想這些的話,香芷旋總會心生寒意。她是絕對不希望起戰事的,不想襲朗再入腥風血雨,滿心盼著寒哥兒能在如今這般安穩的歲月中長大。


    不管怎樣,西夏使臣前來還是有好處的,皇後忙著應承和月郡主,聽說極力撮合那位郡主與程曦,便因此沒工夫算計襲朗和蔣修染等人了。


    香芷旋、寧元娘等人心裏輕鬆不少,平日或是相互串門,或是應邀去東宮,與太子妃閑話家常。


    要讓香芷旋說,太子妃應該與香大奶奶是一類人,看起來溫和敦厚,心裏卻是澄明如鏡,什麽都看得出,什麽都明白。


    不知不覺進了冬月,香芷旋想著寒哥兒都十一個月了,天生活潑好動,偶爾又會發出一些模糊的音節,該正經教他說話走路了。


    到了十一月下旬,寒哥兒沒辜負她的厚望,真的會說話了。可是首次開口說的兩個字,卻讓她駭笑不已。


    ☆、158|第150章 ·π


    那天下午,香芷旋不厭其煩地教寒哥兒喚娘親、爹爹、祖母。


    寒哥兒隻是掛著淘氣的笑容,不肯說。


    “你打算過了周歲再會說話?”香芷旋有些沮喪,“平時不是總為一些事著急麽?會說話了就不用再著急了。”


    寒哥兒自顧自爬到大炕裏麵去玩兒九連環。


    香芷旋已經說的口幹舌燥,坐到炕幾旁喝了杯茶,讓金媽媽看著寒哥兒,歪在大迎枕上望著白紗窗,繼續沮喪。襲朗總是說,她對著寒哥兒、元寶就是個話嘮裏的話嘮,元寶沒讓她絮叨得成精說話已是不易,寒哥兒一定會早早說話的。難為他這麽看得起她,而事實卻證明她白當了話嘮。


    這時候,去外麵跟著紫蘇玩兒了一圈的元寶神采奕奕走進門來,直起身形,前爪搭在炕沿上,對著香芷旋哼哼唧唧。


    香芷旋笑著湊近了它一些,摸摸它的頭。


    元寶抬了一隻前爪,等香芷旋伸手過去,便搭住她的手。


    “又想嚼栗子了是不是?”香芷旋惡習難改,晃著它的前爪跟它絮叨,“你到底是喜歡聽那個動靜,還是喜歡炒栗子的甜味兒啊?”


    元寶搖著蓬鬆的大尾巴,伸舌頭舔了舔嘴角。


    在這種時候,香芷旋總會覺得它是在笑,愈發歡喜,“等著啊。”鬆開它的爪子,讓紫蘇拿栗子給它玩兒去。


    元寶搖著尾巴走到炭盆旁邊,眼巴巴地等著紫蘇過去。


    栗子就在炕幾上,紫蘇要拿的時候,寒哥兒爬到了炕幾另一側,小胖手抓住盛著栗子的油紙袋不放。


    金媽媽就笑道:“寒哥兒這是想要自己給元寶栗子玩兒?”


    寒哥兒的小手抓得更緊,大眼睛望著元寶。


    元寶不清楚怎麽回事,看看站在原地不動了的紫蘇,又看看香芷旋。


    “寒哥兒,鬆手,元寶等著呢。”香芷旋柔聲吩咐兒子。


    寒哥兒看了正對麵的母親一眼,又看元寶,不肯鬆手。


    元寶不高興了,又跑到香芷旋跟前扒著炕沿兒哼哼唧唧。


    香芷旋笑得不行,安撫地摸它的頭,“寒哥兒那個小淘氣不給你,你可不能怪我啊。”


    元寶顯得有點兒哀怨地瞅著她。


    寒哥兒舉起手裏的小油紙袋,看著元寶嗯嗯啊啊,空閑的小手甚而還拍了拍炕幾。


    元寶卻隻顧著跟香芷旋撒嬌。


    金媽媽就笑道:“寒哥兒,你叫元寶,它就知道了。來,說‘元、寶’。”她最清楚,夫人滿心盼著寒哥兒說話,自己耳濡目染的,已經習慣抓住任何機會教寒哥兒說話。


    元寶聽得有人喚它,轉頭看看金媽媽,隨後繼續跟香芷旋搖尾巴起膩。


    香芷旋被兒子打擊得滿心沮喪,此刻聽到金媽媽的話也不大起勁,卻是心念一轉,拔下頭上一支垂珠簪子逗元寶。


    寒哥兒繼續著急,金媽媽繼續哄著他說話,元寶則興致勃勃地去夠香芷旋手裏垂珠亂晃的簪子。


    香芷旋正被元寶引得滿臉笑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兒子用童稚清脆的聲音喊道:


    “元——寶。”


    她動作僵滯一瞬,隨後坐直身形,滿目驚喜地看著兒子,之後就是啼笑皆非,“天啊……你倒是會說話了,先學會的居然是喊元寶的名字。”她有點兒受打擊。


    元寶則是看向寒哥兒。


    寒哥兒眉飛色舞起來。


    香芷旋連忙轉到寒哥兒那邊,生怕他說完就忘了,又誘導著他喊了幾聲元寶,隨後將油紙袋取過遞給紫蘇,不忍心再讓元寶著急。


    隨後的時間,香芷旋哄著寒哥兒喊自己娘親,寒哥兒卻還是淘氣的笑,就是不肯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隻好暫時放棄。


    後來想想,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寒哥兒倒真是襲朗的兒子,從幾個月大的時候就看得出,他很喜歡元寶,一有機會就想伸手摸元寶。起初香芷旋、金媽媽、紫蘇都怕元寶不領情傷了寒哥兒,總是攔著。


    隨後觀望許久,發現元寶隻要在寒哥兒跟前就特別溫馴,大多是靜靜地坐著或趴著,不知多招人疼。


    入冬之後,元寶留在暖意融融的室內的時間加長,自然也撿起了嚼栗子玩兒的消遣。


    寒哥兒特別喜歡看著元寶自娛自樂,很多時候,元寶趴著打瞌睡的時候,他就指著它嗯嗯啊啊,很著急的樣子。不管是誰在他跟前,都會幫他喚元寶。元寶呢,總會應聲抬頭,搖搖尾巴,再慢吞吞站起來,走到近前。


    這樣的環境影響之下,也不怪寒哥兒最先學會說的是元寶。


    晚間,她將這件事告訴了寧氏,寧氏又是驚喜又是好笑,“肯開口說話了就好,別的不需心急。”


    香芷旋欣然點頭,“嗯,我曉得。”


    晚間等襲朗回來歇下,她又將這件事跟他說了一遍,還歎息道:“不管說的是什麽吧,咱們寒哥兒是十一個月會說話了。”


    襲朗失笑不已,他身邊這兩塊寶,無一日不給他歡笑。


    香芷旋不等他應聲又道:“不行,怎麽想都不行。我跟你說實話,這大半晌都不甘心。先前滿心盼著兒子最先學會的是喊我娘親,做夢都想,這倒好……我要再生個孩子。”


    襲朗哈哈地笑起來,“沒聽說過為這種原因生孩子的,你給我省省吧。”


    “不管為什麽吧,我要再生一個。”


    “不準。”他點了點她的唇,“我這輩子,擔驚受怕最有夠。”孩子多是好事,可如果生孩子是賭上妻子的性命,那就免了。


    香芷旋抱緊了他,“你以前不是滿心盼著有個女兒麽?”


    “但我更盼著跟你白頭偕老。”襲朗拍拍她的背,“現在我們有寒哥兒、安哥兒、宜哥兒,來年五弟妹還會再添一個孩子,府裏已經很熱鬧了。”


    “頭一胎都會比較難,再生就順利了——都這麽說。”香芷旋以前做夢都沒想到過,自己竟會為了要孩子的事兒反過頭來說服他,“要是能再生個女兒,才是真的圓滿了。”


    襲朗戳她的弱處:“再順利也會特別疼,別跟自己較勁了行麽?”


    “你這話說的——”香芷旋牽了牽嘴角,“我已經生了寒哥兒,怎麽樣的疼都不會怕了。”


    “……”襲朗一時間還真找不出反駁的話,轉而道,“那也過幾年再說,太醫大夫都說你適合懷胎了再說。”


    “哪有你這樣的啊?”香芷旋啼笑皆非,“這三言兩語就支到了幾年後。”


    “沒得商量。”他柔聲道:“凡事三思而後行,先想想我,再想別的,好麽?”


    香芷旋如何看不出,他是怎樣的看重自己,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唇,“有你這態度,這一生都值得。”


    他笑著緊摟了她一下,“有我陪著你老去,這一生才值得。”


    “但是,孩子我還是要繼續生。”她一本正經的,“過幾年就過幾年,我要第二個孩子最先學會的是喊我娘親。現在這叫什麽事兒啊……”


    襲朗再度大笑,“你這小東西,還真上火了?”


    “我可不就真上火了。”她摩挲著他的唇,手滑進他衣衫,“你給我消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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