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蘭則快步走上前來,幫薔薇一左一右的把洪氏拖了出去。


    “香芷旋!……”洪氏叫嚷了這一句,便被堵住了嘴,沒了下文。


    香芷旋起先真是氣鼓鼓的,說完一席話,火氣排遣了出去,心緒恢複平靜無瀾。


    她要跟襲朗好好兒的過日子,在他說出那幾句話之後,她的心真的安穩下來了,像是一葉小舟,找到了永久停息的港灣。


    要做他的妻子,遲早會當家主事,那就不能沒來由的苛待誰,也不能被人欺負到頭上還忍氣吞聲。


    她從不是受氣的性格,隻是還擊的方式柔和委婉或咄咄逼人,也知道襲朗不會願意看到她被人輕慢甚至冒犯。


    ——這些是她為自己找到的發火的理由。但是靜下心來想想,知道那不過是自欺欺人。


    她生氣了,隻是因為麵對的是一個覬覦襲朗卻還跟她裝腔作勢的女子,她受不了。


    也許以後還會遇到覬覦襲朗的女子,但是她可以確定,再怎樣的女子,都不會比洪氏更讓她厭惡。


    洪氏麽,今日之後,最好如她所願,滾出她的視線,繼續留在西府繼續異想天開,也無所謂。隻要別再招惹她,別再試圖靠近襲朗,否則,她是不能輕饒了這等貨色的。


    襲朗不理會是一回事,洪氏明知她心知肚明還惺惺作態就是沒限度的挑戰她底限了。


    思忖多時,香芷旋對洪氏這個人倒有了些興趣。


    門第不高如她,也是明白事理的。洪氏怎麽就是這個樣子?生性輕浮還是襲朗真的有那種讓女子不顧一切的魔力?


    可千萬別是後者,不然她的日子還怎麽過啊。


    **


    洪氏灰頭土臉的回了西府。


    二夫人一直留在襲朋床前照看,聞訊先洪氏一步到了正屋。


    洪氏見二夫人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羞憤難當。


    “被人奚落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是不是?大夫人正忙著待客,定是老四媳婦羞辱你了吧?”二夫人笑得幸災樂禍,“自恃過高,合該被羞辱。老夫人與我都跟那個丫頭沒轍,你又當你是誰?”


    “我……”洪氏強忍下了淚水,勉強辯解道,“我才來府中多久?對她又不是知根知底,一時吃點兒虧也不稀奇。”


    二夫人點頭,“說的是。可是,你不清楚,我清楚啊,了解的還不少呢。你想知道麽?先前我與老夫人可是想了不少對付老四媳婦的法子,隻是後來爺們兒們出了事,隻得作罷。”


    洪氏眼中有了一點兒光彩,“自然想知道。”


    二夫人伸出手,“家裏什麽情形,你?


    ☆、56|2·3+0


    一大早,趙賀就來傳話,說有點兒要緊的事。襲朗當即起身出門。


    香芷旋又睡了一會兒,這才起身洗漱著裝,用過早飯,喝了一杯濃茶,去正房請安。


    這一早起了薄霧,霧氣氤氳在視線之內,空氣濕潤冷冽。


    入冬後的府邸,庭院多植著各色梅花,常綠喬木,裝點花圃的是月季之類冬日如常盛放的花。


    幾日晨昏定省之後,香芷旋摸索出了規律,早間會掐算著時間,在婆婆用完飯之後進門。


    這日進到廳堂,見錢友梅、蔚氏也在,笑著見禮。


    錢友梅是在香芷旋晨昏定省第二日開始就有樣學樣,蔚氏則是從來如此,隻是時間沒個準。今日三個人聚齊了,倒是比較少見。


    錢友梅帶著安哥兒,蔚氏帶著宜哥兒。


    安哥兒兩歲半,宜哥兒兩歲。前者安靜乖巧,活著活潑愛笑,都是很可愛的孩子。


    香芷旋分別抱著哄了兩個孩子一會兒。


    襲家每一代都是男丁多,兩三代才出一個女孩兒。


    碧玉出門來,請妯娌三個進門。


    三人轉到東次間行禮請安。


    寧氏笑著讓錢友梅、蔚氏把孩子抱到大炕上。孩子是不能被遷怒的,就算她再不喜襲脩,對安哥兒從來是溫和慈愛。


    兩個孩子年齡相仿,很快就玩兒到了一處。幾個大人笑語盈盈的說了一陣子話。到了寧氏要去見管事示下的時候,才各自散去。


    蔚氏抱著宜哥兒,對香芷旋笑道:“這孩子鬧了幾次小毛病,現在特別黏人,我也走不開。等過了這一陣,我再去找你說話。”


    香芷旋笑著點頭,“孩子最要緊,我們說話的機會多的是。”


    下午,香若鬆過來了。


    香若鬆要是沒事,見都懶得見她,香芷旋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忙迎到了廳堂去。在一旁服侍的丫鬟,隻留了含笑、薔薇兩個。


    果然,香若鬆是有事跟她說:“你是不是又得罪人了?”


    香芷旋無辜地看著他,“這話怎麽說?”


    香若鬆道:“你就說是不是吧?”


    “你非要這麽說也行,是。得罪人多容易呢。”


    香若鬆微微蹙眉,“西府的洪氏派人去了家裏,沒頭沒腦的跟下人問這問那,但是也有規律可循,句句不離你在閨中的情形。”


    “哦。”香芷旋摸了摸下巴,“她沒事找事,我就說了她幾句,她就記恨上了?”


    香若鬆聽了就笑,“你所謂說了幾句,估摸著還不如扇人一通巴掌。唉——”他故意歎一口氣,“有你這麽個姑奶奶,以後我給你收拾爛攤子的時候怕是少不了。”


    “不願意管也別勉強。好像我除了你就沒人可指望了似的。”


    香若鬆若有所思,“你能指望的,是夏家。”


    他倒是把叔父、嬸嬸這個茬記住了。香芷旋笑了笑,“是又怎樣?”


    “你就不能告訴我,夏家跟二叔二嬸到底有什麽淵源?”香若鬆對這件事最好奇了,“他夏易辰雖然一屆商賈,但在京城也是個人物,勢力不比一些朝廷大員小,你跟我說說又怎麽了?”


    香芷旋才不會告訴他,“我也不知道。你去問他們吧。”


    香若鬆很掃興的樣子,“好。不願意說就算了。管不管你?自然要管的,要讓下人把你誇得天花亂墜,不然我也沒安生日子可過。”


    香芷旋微笑,“就知道你是明白人。”


    香若鬆叮囑道:“你也注意些,別著了人的道。”


    “嗯。”香芷旋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


    香若鬆喝了口茶,又歎息一聲,“你這兒其實我倒最放心,別的事反而亂七八糟的,理清楚是真不容易。”


    “怎麽了?”香芷旋看著他,“家裏有大嫂打理著,還能有什麽事?”


    香若鬆苦笑,“還不是阿綺的事兒。我是橫豎看不上那個丫頭,真是打算著把她送回老家找個人家嫁了算了——她調理了這段日子,見好了,看起來也安分了。偏生祖母不同意,說既然明年就都到京城了,還是等風頭過去之後,給她在京城找一樁說得過去的親事。”


    香芷旋蹙了蹙眉,都懶得說老太太什麽了。


    香若鬆繼續唉聲歎氣地訴苦:“祖母已經在路上,不幾日就要京城了。還是咽不下襲老夫人那口氣,想著當麵質問一番的,現在看來是沒那個機會了。這些倒不打緊,隻是阿綺這事情是決不能照著她心思行事的。阿綺要是在京城出嫁,後患太多。”


    他想的是日後的麻煩,可老太太想的必然是物盡其用。香芷旋知道自己根本不需為這些費思量,說不說什麽都一樣,香家才不會聽她的,香若鬆也一定早有打算。他說起這些,不過是吐一吐苦水,舒緩一下煩躁的情緒。她也就安安靜靜地做個聆聽者。


    香若鬆也真就是抱怨一番,其實有些話,與家人反倒不能說,隻能與這個一向厭煩香家的妹妹說一說,說完心裏也就敞亮了。離開時,已恢複了神采奕奕的樣子。


    香芷旋需要重視的,隻有香若鬆提過的關於洪氏的事,需得多加防範。


    **


    二夫人反複命人去東府打聽了幾次,才敢確定自己所聽非虛。


    她先是氣得摔碎了兩個杯子,之後才勉強平靜下來。


    真是風水輪流轉,這陣子房裏真是一件順心的事情都沒有。不順心是輕的,要命的是怎麽添了個這樣的兒媳婦!?


    她不由恨恨的埋怨老夫人,當初千挑萬選的,怎麽就選了洪家這個性子輕浮的東西!?是,她那時是同意,可又怎麽能不同意?那時別說長房了,就是自己,也還不是被老夫人拿捏著不敢造次?


    一想到過往種種,心裏的怒火便一再飆升。


    都怪那個老太婆!都怪她!


    原本她嫁到襲府之後,都沒什麽不知足的。大老爺襲了衛國公爵,走上仕途卻不是靠著蔭恩,而是自己考取的功名。這樣的人高官得做,本是應當,男子都心服口服,何況女子。


    後來靠蔭恩進入官場的,倒是二老爺。好在他上進,行事還算四平八穩的。


    ——這不是最好的局麵麽?


    偏生那個老太婆不知足,恨不得長房的子嗣死絕了,把好處全給她親生的兒子。處處打壓長房,處處把事情做絕讓人生恨。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襲家出了襲朗這樣一個人。


    她記得,老夫人最早還是很疼愛襲朗的,後來是因為襲朗六七歲那年哄著襲朋的時候出了點兒岔子,襲朋摔了一跤,後腦勺腫起來老高。


    她那時是心疼兒子,真的急了,又哭又鬧。後來想想,是小題大做了。


    她都沒想到的,從那之後,老夫人看襲朗就是怎樣都不順眼。細問過下人,才知道老夫人被有心人挑撥了,認定了襲朗人小鬼大,故意要襲朋出事。


    那個有心人,是襲脩的生母孫姨娘。


    她起初覺得這樣也好,因為老夫人打那之後對襲朋格外寵愛,什麽都給襲朋最好的。後來,煩惱就來了——


    老夫人的寵愛慢慢變成了溺愛,加上襲朋自小嘴甜會哄人,情形越演越烈。


    她說過很多次的,這樣不行,三歲看小,七歲看老,襲朋來日不就變成二世祖了麽?


    可是老夫人說你懂什麽,男孩子到長大成人之後,自然而然就什麽都明白了。再者,這是我的親孫子,你的親兒子,怎麽還不準我寵愛他?


    二老爺也不當回事,還說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長大的,說她亂擔心,無事生非。


    她沒法子,隻得由著老夫人。


    一晃這些年過去,襲朋並沒變得睿智有城府,一直還似個十來歲的恣意行事的孩子,什麽荒唐事都做得出。


    膝下長子是被老夫人毀了,幸好還有次子。次子她是絕不肯讓老夫人帶著了,親自管教,這兩年更將次子送到了真定名儒家中求學。


    她呢?也被老夫人毀了。老夫人隨隨便便的就能讓她與長房生嫌隙,她從來就惹不起老夫人,心裏那股子火氣,就全衝著長房去了,多年來慢慢成習。脾氣是越來越大,心智是一點兒都不見長。以前不需要用腦子的,隻要頤指氣使就能消減心頭火氣。


    一直就是這樣過來的。偶爾如同在夢中驚醒一般,意識到自己已是麵目全非,再不是在娘家時那個知書達理的人。


    如果老夫人不是那樣蠻橫霸道野心不足,府裏不會是這種情形。興許如今大家都在過著安生日子,喜樂融融。


    偏偏,老夫人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到頭來弄得自己晚景淒涼,弄得二房陪著她陷入泥沼,無從翻身。


    老夫人自己淒涼也罷了,還給二房埋下了禍根,給她選了個這樣的兒媳婦!


    二夫人怒不可遏,很想衝到老夫人塔前狠狠數落她的罪過,狠狠地掌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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