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正經!”香芷旋瞪了他一眼,臉頰卻飛起了淡淡霞色。


    “別耐性,你就這麽抱著,我不看了。”襲朗笑著低下頭去,“親一下總行吧?”


    親一下自然可以,但是,他才不是說到做到的人呢。廝磨得她氣喘籲籲的,又去糾纏她最敏感的耳朵。


    她是為了白日裏防著他,才每日都戴耳墜,但這並不影響他耍壞。


    唇舌撩著她耳廓,更要命。


    她周身失力,懷疑手臂連一本畫冊都抱不住了。


    剛要加一些力氣的時候,那個說話不算數的將畫冊輕而易舉地抽走了。隨後仍是環著她,讓她沒法子搶回來。


    “騙子,騙子……”香芷旋打人的心都有了,偏生動不得,隻好碎碎念。


    襲朗哈哈地笑起來,抱著她坐回到椅子上,“我多少年才好奇一次,你也遷就我一回。”


    ☆、44|42.41|4.19|連載


    香芷旋被安置在了他膝上。


    襲朗的雙臂就那樣半是摟抱半是禁錮地擁著她,下巴抵著她肩頭,雙手在她背後打開畫冊來看。


    起初拿到手裏翻看的時候,隻以為她是一麵看畫冊一麵臨摹,隨手將臨摹的畫作夾在了書頁裏,便是從第一頁開始翻閱。卻沒想到,她立刻急了起來,必然是另有文章了。


    很多年沒有這樣濃烈的好奇心,很多年沒有在滿足好奇心的時候這樣愉悅——


    “阿芷,你居然偷偷地畫我。”他說。


    是線條極簡單的畫作,用墨筆畫的,但是畫裏的他的神色分明。這樣反倒最見功底。此刻他看到的入畫的自己,站在書桌前寫著什麽,眉峰微蹙。背景雖然也隻隨意勾勒幾筆,卻不難看出,是他前一段日子抄經的某個時刻。


    香芷旋掙紮著擋住他視線,“所以才不要你看啊。”


    “不會是把我所有狼狽的時候都畫下來了吧?”


    “……”香芷旋認真回憶——這人有狼狽的時候麽?她還真不記得。


    “畫得很好,等我看完。”他將她的小腦瓜按在肩頭,“聽話。”


    強行看人的私有物,還要人聽話……太不講理了。她氣哼哼地腹誹著。


    襲朗慢慢翻閱著,唇角的笑意越來越柔軟。


    前麵十幾張都是畫的他,睡夢中的他,蹙著眉的,眉宇平寧的;抄寫經文的他,愜意的,略顯不耐的;還有出門時他的背影,冷清寂寥的,神采奕奕的——以前他從不知道,一個人尤其是自己的背影,也可以流露情緒,也可以簡簡單單一些線條就能勾勒出。


    再往後,是關於含笑、薔薇、鈴蘭、結香一些畫作。這些他就隻能看看,無從記得是哪個時刻下的她們細微神色的流露。


    最後一張,是拜堂成親後,掀起她蓋頭的他轉身離開的側影。


    他一點點喜悅也無。


    沒辦法喜悅——那天的他,傷重,真是疼得讓他恨不得磨牙。


    他細細審視。嗯,別的還好。


    合上畫冊,他一手覆上她白皙的頸子,“阿芷啊。”


    “嗯。”她悶聲應著,知道手臂自由了,就環住了他,用了些力氣,把臉埋在他肩頭。背著他畫他好多次,不是正經的肖像,還是出於習慣——他會怎麽想?


    “這是多喜歡我,把一幕幕記得那麽清楚。”他語帶笑意。


    “什麽啊。”香芷旋立時坐直了身形,和他拉開距離,認真地看著他,“我就是習慣了,而且每天看你的時候最多,畫你的次數自然也就最多。”剛才設想過他會作何感想,想了好多種的,怎麽他的反應完全不在意料之中?


    唉,英雄嘛,名將嘛,出人意料才對啊……她隻能這樣寬慰自己。


    襲朗牽了牽嘴角,亮亮的一雙眸子看住她,“承認喜歡我就那麽難?”


    香芷旋眨了眨眼睛。是啊,承認喜歡他,好像比自己那一番解釋更好,但是她隻是對他坦誠,心裏怎麽想的就怎麽說了——都沒用腦子。


    “不難。可是這和喜歡你是兩回事……”她記得自己說過喜歡他的,一次還是兩次來著?應該是一次,還有一次是說他很好很好——好像是這樣的吧?腦筋轉不過來了,對著他那雙眼睛,她總是反應遲鈍。


    “傻瓜,越描越黑的意思你知道麽?”襲朗笑著趨近她容顏,微微側頭,捕獲她雙唇。


    不含慾望隻有情意流淌的一記親吻,綿長,輾轉,溫柔。


    溫柔之至。


    溫柔到她想讓自己溺斃在他這樣溫柔的時刻。


    比之床笫之歡,她其實最喜歡與他用這樣的方式親昵。


    也清楚,他明白她,才這般對待。


    之後,他與她說:“不催你,要過一輩子,要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多得很。”


    的確如此。“是啊,要一起過一輩子呢。”她輕聲說著,笑盈盈看住他,“可是一輩子很久,我們會一直這樣麽?”


    “一直說我是騙子,我承諾也沒用。”襲朗笑微微地把她抱緊了一些,“承諾一輩子這種話……也的確是我說不出的。”說什麽呢?說我們要相濡以沫海枯石爛?多少人說濫了的話,他才不要說,這類話,仍是想想就牙酸。


    “是啊,你這個騙子,才不肯說陳詞濫調。”這一點,香芷旋大抵了解他,“也是,說過的話都可以抹去,日久才見人心。”


    “明白就好。”襲朗到這時才問道,“怎麽會有這種隨時把身邊人畫出來的習慣?”


    “嗯……就像是一種用畫筆記錄一點兒事情。我畫了很多很多這種畫,現在存了幾箱子了。”香芷旋跟他細細解釋道,“平日要是留意到一些比較反常或是覺得該重視的事,我就喜歡畫下來。像你看到的這些,是我平時留意到的一些小事,記下了她們一些反應,細細品著,就能看出她們的品行了——忠心耿耿的和心猿意馬的人遇到一些事的時候,反應肯定不同。我畫下來之後,慢慢回憶慢慢品,日後再細細觀摩,就知道哪個可以重用哪個不能輕信了。”末了,素手撫上他容顏,眼眸充盈著笑意,“但是你不一樣,我就是看著你好看,而且你特別能忍耐病痛,很多情形我都記得特別清楚,這才畫的這些畫。不想讓你看,是怕你想偏。”


    “嗯,法子別出心裁,話也是動聽的很。”襲朗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從不是不知足的人,亦明白,阿芷是最嬌柔卻有傲氣的花,需得耐心嗬護。


    **


    再過幾日,就到立冬了。


    這天下午,府裏針線上的人送來了香芷旋的冬衣。


    小襖、棉裙、鬥篷;中衣、寢衣;另外有睡鞋、靴子、繡花鞋。


    冬日不適合穿太嬌嫩的顏色,香芷旋循例選了一些大紅大綠,另外還是按照自己的喜歡做了紫色、珠灰之類的幾件衣服。


    其實她初時並不是很信任府裏的針線房——不是質疑手藝,而是擔心處境不好被下人敷衍,所以一麵按定製說了對冬衣的一些要求,一麵又讓薔薇、鈴蘭去京城名氣最佳的綢緞莊金秀閣將一應衣物各做了八套。


    府裏針線房的衣物送到麵前,香芷旋才發現她們並無一點兒敷衍,想來定是婆婆交待過的。不論怎樣,針線房的人也是盡心了,反正她是挑不出瑕疵,便賞了來送衣物的人一兩銀子。


    衣物的人走了之後,她就開始喜滋滋地試穿衣物,又問薔薇:“金秀閣什麽時候把衣物送過來?別拖到天寒地凍的時候才好。再有,手藝真像你說的那樣好麽?”


    薔薇就笑應道:“冬至前一兩日肯定就送過來了,老板親自允諾的。再有老板、徒弟的手藝在京城的名氣真的不小,達官顯宦的女眷不乏去那兒做衣服的——主要是花色樣式總是別出心裁,而且除非同一家人,從不做重樣的繡樣款式,這也是要價高的原因。”


    香芷旋放下心來,更生幾分期待。金秀閣,名聲早就傳遍了大江南北,她這種很在意穿戴的人,早就對這家曆經百餘年的鋪子有所耳聞。鋪子第一任老板是位繡藝絕佳的繡娘,姓名就是金秀,之後代代相傳到了如今。金秀,早已被人傳成了奇女子,她擔心的是活計一代不如一代。


    因為對襲朗、香若鬆配合行事放心,所以她就沒問襲朗具體要怎樣收拾二房,隻等著來日看好戲。


    所以,隻關注這些與自己息息相關的生活瑣事。


    用晚膳的時候,她才記起大嫂對自己的提點,遣了丫鬟,期期艾艾地對襲朗道:“我身體底子不好,還需要太醫來把把脈,給我調理著……嗯,我就是犯愁,要讓誰去給我打聽這種醫術出眾的太醫。”


    “問我就行。”襲朗言簡意賅。


    “……”香芷旋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他抬眼看向她,“是哪兒不舒坦,還是——別的方麵?”


    “不問你了,我去問別人。”她底子不好,要調理是擔心日後子嗣艱難,這些怎麽好跟他明說?她跟大嫂是走出一步就看到十步開外了,卻不能指望他也能看那麽遠。


    “你還真是慢性子,急死人。”襲朗無奈地笑了,其實心裏直嘀咕,他不才是她最親近的人麽?怎麽她好多話就不能直言道出呢?


    “嗯……”香芷旋忍著沒去撓臉,她覺得有點兒發癢還發熱,“我底子不好,大嫂擔心我子嗣艱難,就……”是難於啟齒又讓她打怵的一件事,但是,這是最實際的問題,她不能不重視,不重視的話,來日要吃的苦頭更多。


    “也不用急。”襲朗很冷靜地給她分析,“老夫人撐不了多久,孝期之內,不能添孩子。這樣一來,你能安心調理的日子不短,不急這些。”


    這話雖然過於冷漠殘酷,但又如何奢望他會對一個隨時都想殺了他的老婦人心懷慈悲?


    那不是傻子就是神仙才辦得到的,他兩樣都不是。


    隨後,襲朗又道:“京城有幾位醫術卓絕的大夫,讓含笑、薔薇等人去打聽一番,請一位過來就好。太醫院那些人就別指望了,襲府與宮裏的關係錯綜複雜,除非皇上指定的人,不然難辨善惡。再者,進了太醫院的人並非就是良醫。”


    這一番話就很有聽頭了。香芷旋點了點頭,笑道:“記住了。”


    襲朗又叮囑道:“不提議讓你用藥膳調理的大夫,不用。是藥三分毒。”又對她緩緩一笑,“我不急。”


    香芷旋笑著垂了眼瞼,“你急也沒用啊,我就是這個不爭氣的身體。知道你是寬慰我呢,快用飯。”語必,夾了一塊八寶肉送到他碗裏。


    “我說真的呢。”襲朗探手過去,撫了撫她麵頰,“小傻瓜,不準以為我是在敷衍你。”


    “嗯!”她對他笑起來,笑靨如花,抬手握住他的手,與他十指相扣,“我信。”除了某些例外的情形,他的話,她都深信不疑。


    溫情脈脈的一刻,他卻煞風景:“自己都還是孩子脾氣,誰敢指望你早早為人|母?”


    在她鼓起小腮幫掐他手之前,他笑著反握了握她的手,“快吃飯,聽話。”


    **


    從第二日一早,襲朗開始出門走動,看看與自己一同從沙場返回京城的將領,登門拜望離京前教導自己習文練武的先生。


    太子見襲朗已然痊愈,親自在府中擺下酒宴,慶祝他痊愈之喜,帖子午間送來的,時間定的卻是當天晚間,竟是顯得比襲朗還高興。


    晚間,襲朗去了東宮赴宴。


    香芷旋獨自用過飯,坐在燈下做繡活。


    先是薔薇走進門來,“大老爺過來了,在小書房等四爺回來過去說話。”


    香芷旋想,自己就是不裝病,大老爺以前來的時候她都沒去請安,現在就更不用了。心說他願意等就等吧,等到三更半夜才好——盼著襲朗晚回來一些。


    過了一會兒,含笑進門來稟:“三奶奶房裏的小蓮過來了,要見您。”


    香芷旋點頭,“讓她進來說話。”


    小蓮進門行禮後道:“今晚三爺去了光霽堂,與老夫人、二老爺議事,一時半會兒不會回房,三奶奶想見見您,您要是方便,能不能移步過去一趟?”


    香芷旋想也沒想就搖頭,“我不能過去。”大夫人前腳將錢友梅禁足,她後腳就跑過去探望,算是怎麽回事?再者說了,誰知道這是不是錢友梅給她挖了個坑?


    小蓮又道:“那麽,三奶奶過來見您一麵,可以麽?她有要緊的事找您。”


    是什麽事呢?香若鬆的話成真了?但是,讓錢友梅進這清風閣,不還是不把大夫人的吩咐當回事的行徑麽?她還是果斷地搖頭,“也不行,壞規矩的事我不能做。”她與婆婆情分尚淺,之前一樁樁事情都是婆媳之間相互尊重才有的結果,這件事也要如此。


    小蓮恨不得要哭出來了,“四奶奶,我家三奶奶是真的有事要求您相助。”


    香芷旋歉意地笑了笑,“是她禁足,不是你們禁足。回去告訴她,讓人過來將她的意思轉告給我就好。”


    小蓮又看到了希望,慌忙稱是,匆匆行禮離去。


    香芷旋斟酌了片刻,猜想如果錢友梅要找她相助,就隻能是襲脩趁火打劫才肯幫她解除禁足的事。如果是這樣,她幫還是不幫?不幫不過是維持現狀,幫忙又落不到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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