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友梅歎了口氣,不再說話,也沒進小庫房。


    香芷旋和蔚氏分別端起茶盞,都不喝,隻是拿在手裏,權當做暖手之物。


    過了一會兒,辛媽媽和結香走過來。


    香芷旋這才意識到,自己忙了這半晌,竟忽略了辛媽媽是跟錢友梅一同去了清風閣的。隻是,她已交代了含笑、鈴蘭,讓她們留意院子裏的風吹草動,總不會出岔子的。


    辛媽媽上前來道:“知道結香沏茶沏得好,我就讓過來提點茶水房裏的人幾句。方才聽說三位奶奶來了小庫房,就和她一起前來,看看有什麽需要幫襯的。”交待完這些,又問錢友梅,“怎麽站在這兒了?”


    錢友梅就提了幾句,說兩個弟妹不肯隨她進去。


    辛媽媽就笑,“四奶奶和五奶奶說的也對,是有點兒不合情理,又不是有喜事的日子,難怪她們不肯。但是老夫人發話了,總要敷衍一番,免得讓老人家傷心。我看這樣吧,讓四奶奶房裏的結香、五奶奶房裏的迎春隨三奶奶去庫房裏看看。”


    香芷旋看了結香一眼,笑盈盈點一點頭,“就依媽媽所說的辦吧。”


    蔚氏見香芷旋如此,也就對身後的迎春打了個手勢,吩咐道:“別壞了規矩,結香怎樣你就怎樣。”


    辛媽媽、錢友梅帶著兩名丫鬟進到小庫房裏麵。


    蔚氏若有所思地問香芷旋:“四嫂,今日這些事可真是奇奇怪怪一籮筐,這是打的什麽主意?你可要留神些。我在這府裏就這樣了,你可不能出岔子。”香芷旋一出岔子,就要害得襲朗顏麵掃地,連帶的也要讓大夫人、五爺被牽扯進來。


    香芷旋見她這話說的坦誠,也坦陳相待,慢條斯理地道:“我也覺著不對勁,可是長幼尊卑這些規矩壞不得,再者,千防萬防的想著不出事,還不如遂了別人的心思出點兒事,到時候反擊回去就是了。”


    蔚氏由衷地笑開來,隨後竟鬼使神差地拍了拍香芷旋的臉,“人小,主意可不小。”說完就意識到了自己唐突了,便要起身賠罪。


    香芷旋卻是神色無辜地看著她,“我就算是年紀小,也隻比你小三兩歲而已,竟然把我當小孩子……”襲朗這樣也就算了,沒想到蔚氏也這樣,說著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真的已經及笄了,明年四月就滿十六歲了啊。”


    蔚氏實在忍不住,笑出聲來,又攜了香芷旋的手,“四嫂,不是我說,你這個人啊,對著你時間稍微長一點兒,就會犯迷糊,一時覺得你四個十三四的小姑娘,一時又覺得你什麽都明白,說出來的話透著精明老道,唉……討厭你還罷了,要是越來越親近,偶爾真就忍不住把你當小孩兒了。你可別怪我啊。”


    “不會的。”香芷旋笑著搖頭,還抬手摸了摸蔚氏的臉頰,“我報複回去就行了啊。”


    蔚氏哈哈地笑起來,清脆肆意的笑聲引得下人紛紛側目。她也不理,心裏在想,四爺倒是個有福氣,娶了這樣一個有趣的人,每日朝夕相對,不愁沒有樂趣。難怪啊,四爺這樣護著枕邊妻。


    香芷旋真不介意蔚氏方才的舉動。有什麽好介意的呢?襲朗可從來都是把她當小孩兒一樣容忍、遷就的,多一個人——還不是反感的人,沒事的。進門至今,聽聞或親眼所見的,都可以確定蔚氏為著五爺和她自己,願意幫襯著大夫人、襲朗和她。她隻是愁自己的樣貌、言行,什麽時候才能有個大人的樣子呢?心裏真是什麽都明白,但是很明顯,偶爾說話還是顯得太孩子氣了。


    總這樣可不好。


    香芷旋心裏轉著這些念頭,麵上則是笑盈盈地問蔚氏:“你們滄州那邊,很多女孩子都是自幼習武麽?我在閨中的時候就聽人提過兩句。”


    “是不少。”蔚氏答道,“我家鄉民間習武的女子不少見,官宦門第習武的女子反倒越來越少了。我情形不同,祖輩父輩都是武官,有習武的傳統,不分男女。我在閨中的名聲不好,行事潑辣跋扈,不為此,也不會隔這麽遠嫁到京城了。”


    “這樣看來,我們是同病相憐了。”香芷旋笑著撓了撓蔚氏的手心,“管別人怎麽說呢,我就看你很好啊。”


    蔚氏緊握了香芷旋的手一下,“我自然明白的。隻是我是麵冷之人,不熟的人剛認識的時候,總是冷著臉——我自己也知道,改不了,沒法子的事。以前沒嚇到你吧?”


    香芷旋搖了搖頭,“沒嚇到。我隻是想,你要是不喜歡我,我平日裏對你敬而遠之就是了。”


    “可別。”蔚氏誠摯地道,“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想啊,這才多大一個女孩子啊,哪兒就有什麽破落戶的樣子了?真像你說的,有點兒同病相憐的感覺。日後啊,咱們也別管他們兄弟間的爭端,不做勞什子的妯娌,做個好友就是了——五爺行事沒個譜,不定何時就會開罪四爺,咱們不理那些。最不濟他犯渾之前,我先知會你跟四爺。”


    “嗯!”香芷旋鄭重點一點頭,由衷地漾出笑容。多個朋友,這是多好的事情。轉念就想,自己運氣其實挺不錯的。單說內宅女子,婆婆親和,肯時時照顧著,弟妹又是很坦率且有心結交自己的人,真該知足了。


    的確是,還有老夫人、二夫人、錢友梅這些不論出於什麽原因執意算計自己的人,可是比起得到的,也不算什麽。


    香芷旋和蔚氏說了一陣子的話,錢友梅、辛媽媽、結香、迎春走出了小庫房。


    辛媽媽、結香、迎春各捧著幾個首飾匣子。


    辛媽媽解釋道:“我替二位奶奶做主,選了幾樣首飾,還望你們不要嫌棄。”


    香芷旋和蔚氏笑著道謝。


    辛媽媽將手裏的匣子交給錢友梅的貼身丫鬟,道:“耽擱了大半晌,快些回去陪老夫人說說話才是。”


    結香詢問香芷旋:“四奶奶,奴婢將這些東西送回房裏吧?”


    香芷旋笑微微地凝了她一眼,“你去吧。”


    蔚氏記掛著先前結香與辛媽媽一同過來的情形,不無擔心地看了香芷旋一眼。


    香芷旋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又揚眉淺笑。


    幾個人一同回到老夫人房裏,才知寧氏的娘家人過來看望老夫人了,便是再不合,眼下得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該做的場麵功夫還是要做的。


    寧氏也早已過來了。


    將近正午,香芷旋妯娌三個才得以回房換身衣物。


    香芷旋回到房裏,剛要喚薔薇幫自己更衣,就見薔薇和含笑粉麵含怒地走進門來。


    要不是看到兩人押著個結香,真要以為丫鬟要造自己的反了。


    ☆、39|第39章


    香芷旋先問薔薇:“大舅爺怎麽說的?”


    薔薇這才露出一點兒笑意,“大舅爺說他這兩日都會在家,您何時過去都行。另外,他還命人給奴婢雇了輛馬車,奴婢回來的就快些。”


    香芷旋抬手指了指結香,“她是怎麽回事?”


    薔薇道:“這丫頭竟然吃裏扒外,被外人收買了。”頓了頓,又補充道,“幸虧趙賀和他的手下眼尖,不然奴婢和含笑等人都沒能及時發覺。”


    含笑附和地點一點頭。


    香芷旋眯了眸子看著結香。結香被人收買或是要挾,不稀奇,她奇怪的是錢友梅的手段——就這麽點兒出息?這伎倆,還不如她在香家經曆過的小風雨。


    含笑轉身喚來小丫鬟,小丫鬟呈上一顆鴿子蛋大小的鴿血紅寶石,“這是她私自帶回清風閣的。”


    香芷旋嘴角一抽,不自主地看向含笑。含笑也是一臉的啼笑皆非。


    這顆紅寶石成色屬中上等,全然比不得含笑昨日買回來的那一套頭麵的成色,稀奇之處隻是大小而已,可這樣的一顆寶石,也並不難尋的。


    看起來,老夫人手裏也沒幾樣真正的寶物。


    想遠了,香芷旋斂起思緒,問結香:“被辛媽媽收買還是威脅,才做了這種糊塗事?”


    結香一哽。四奶奶怎麽都不問含笑、薔薇的話是真是假?她睜開身旁兩人的鉗製,膝行到香芷旋麵前,哭訴道:“奴婢冤枉,四奶奶,您可不能偏聽偏信啊……”


    香芷旋眸光轉冷,“不認?”也不等結香回答,便吩咐薔薇,“帶下去,看著處置,別見外傷。”


    “奴婢明白!”


    “四奶奶!”結香欲再分辨,香芷旋已起身去了內室更衣。


    不是有脾氣的人,便是破例要發落誰,一般下人也不會聽從吩咐的——在此刻之前,結香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卻沒料到,薔薇對香芷旋的吩咐沒有半分懷疑,且是絲毫也不耽擱地就把她往外拖。


    “含笑……”這情形下,結香也隻能向含笑求助了。


    “別叫我!”含笑怒其不爭,“你是房裏的老人兒了,居然還做這種事,臉麵都被你丟盡了!”說著話幫薔薇將人往外拖去,“不需留情麵,不吃到苦頭她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香芷旋更衣之後,還趕著回鬆鶴堂服侍著,隻能一麵走一麵詢問含笑:“到底怎麽回事?”


    含笑情緒有些低落,悶聲道:“結香說是辛媽媽吩咐她這樣做的,她是家生子,辛媽媽能夠幹涉她娘老子的事由,再者,她也不小了,早就定了親事,今年冬天就要放出去了……辛媽媽給了她二百兩銀子,讓她將那顆紅寶石拿回清風閣,尋機放到您的首飾匣子裏,隨後汙蔑您,對人說是您的意思。奴婢怎麽也沒想到,在一起好幾年的姐妹,竟然這麽糊塗。”


    香芷旋聽了,是有些生氣的。虧辛媽媽想得出,竟然要汙蔑她唆使人偷東西……她諷刺地勾了唇角。是啊,她是商賈之女,在辛媽媽看來,生性貪婪、見錢眼開、占小便宜就該是她的本□□?


    停下腳步,她先寬慰含笑:“你也別跟著生氣,人心各有不同,做錯事的又不是你。你這就去替我吩咐薔薇,讓她尋機把那東西放到錢媽媽房裏。”


    含笑抿了抿唇,“奴婢先與薔薇說說,她若是為難,奴婢找別人促成,趙賀的法子多,成事也容易。”


    “怎樣都行。”香芷旋笑道,“另外,鈴蘭隨我去鬆鶴堂就行,你們照看好房裏,別再出是非。其餘的事,我一時間考慮不到,你看著辦就行。”


    “奴婢曉得。”含笑又道,“四爺還在小書房跟太子爺、淮南王說話,您看,要不要知會他?”


    “不必驚動他。”與太子爺、淮南王坐在一起,自然不是閑話家常,說的必然都是大事,要她為了這麽點兒事情煩他,她可拉不下這個臉。


    含笑稱是而去。


    香芷旋一麵走一麵思忖,起先想知會蔚氏一聲,後來就覺得沒有必要了。即便是辛媽媽如法炮製這樣設計蔚氏並且成功了,也沒事——隻要她這邊能夠反擊回去,就能證明蔚氏是被栽贓的了。


    況且,她不知道辛媽媽何時將事情挑出來,要是辛媽媽連續幾日都沒動靜,她的話不就成無事生非了麽?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情,主動說起也實在是犯難。


    一麵走,她一麵慶幸,幸虧房裏有得力之人,不然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隻靠自己防範,不出幾日就先累死了。


    不管心裏怎樣想,麵上是不能現出端倪的。到了鬆鶴堂院門,蔚氏正在等她。她快走幾步,神色如常的說笑著進門,又分別站到大夫人近前,幫忙款待寧家的人。


    寧氏是想讓娘家的人到正房用飯的,可是老夫人說就在這兒,熱熱鬧鬧的,她聽著高興。寧氏雖然暗自撇嘴,還是要照辦,娘家人若看到自己跟婆婆的矛盾鬧到明麵上,不會誇她一句,一定會說她全然沒有一府主母該有的氣度。


    寒暄了一陣子,丫鬟、婆子們在偏廳擺好了飯菜,請眾人過去用飯。


    眾人循序過去,按輩分入座,推杯換盞。


    用飯到中途,有一名小丫鬟在簾子外來回晃了兩次,錢友梅借故出去了。


    香芷旋留意到了這一幕,心裏斟酌一會兒,還是拿不準今日的事情是錢友梅的主意,還是辛媽媽自作主張。


    是在這時候,錢友梅站在簾子外,給她使眼色。


    香芷旋走了出去。


    錢友梅神色緊張,低聲道:“四弟妹,等會兒可能要出事,你可要加小心啊。”


    香芷旋輕輕笑出了聲。是不是錢友梅的主意還不好說,卻一定是知情的。“等會兒就要出事,你這時候告訴我——是及時雨,還是什麽?”完全就是說了句廢話嘛。她要是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已經沒有挽回局麵的時間了。


    錢友梅很冤枉的樣子,“你怎麽這麽說話呢?我也是才知道啊。剛知道就連忙告訴你了。”


    “有大夫人和四爺在呢,出不了事。”香芷旋語氣篤定,“你放心吧。”說完就轉身回了室內。


    錢友梅看著她的背影,冷冷一笑。婆婆、四爺是對你好,卻不是那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還能什麽事都為你考慮到前頭?之前倒是沒看出,她香芷旋竟是這般自負。


    過了一陣子,辛媽媽喚香芷旋妯娌三個去老夫人房裏,“有點兒事情要問問你們。”


    三個人即刻過去了。


    老夫人看著她們搖頭歎氣,“上午讓你們去小庫房挑東西,你們推三阻四的,還當你們都是見過世麵的,怎麽一轉身就私自拿我的東西?拿了也罷了,如實跟我招供就行,我不會追究。”話聽起來是對三個人說的,可她的視線一直盯著香芷旋。


    香芷旋遇到的事情不少,卻從沒被人用這種理由汙蔑過,對上老夫人的視線,再轉頭看看辛媽媽不陰不陽的笑臉,發現自己對這件事的火氣幾乎難以遏製。


    她心裏越是生氣,臉上的笑容反倒越是燦爛,“您一味盯著我看,難不成這話是說給我聽的?老夫人,這種罪名不大,這件事也是小事,可有一樣,太讓人膈應。我和我房裏的人都不屑做這種事。”


    辛媽媽上前一步,“我說四奶奶,話可不是這樣說的,這件事可是有證可查……”


    “你閉嘴!”香芷旋冷眼看著辛媽媽,笑容不減,目光卻冷如霜雪,“不過一個仆婦,我與老夫人說話呢,也有你插嘴的餘地?你也活了大半輩子,連規矩都沒學好麽?莫不是看著老夫人身子不舒坦,要做那欺主的惡奴?”她抬手指著辛媽媽,“要是你生事汙蔑我,我無論如何也要請大夫人做主,將你這惡奴逐出府去!”


    ☆、40|第40章


    老夫人看得出,香芷旋雖然掛著笑,分明已動怒了。為何動怒?自然是因為被冤枉才這樣。由此,她倒是愈發心安,確信香芷旋事先毫不知情,今日怕是隻有被拿捏的份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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