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沒有抬頭也知道來者是誰,有些疲憊地說:「都怪我,連累了父親。他本該是安安穩穩頤養天年的。」


    晚香把手靠得離火盆太近,已經滾燙了,再靠近一些便要灼傷了,可她卻好像絲毫沒有察覺。殷瀼心疼地握了晚香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輕輕揉著,溫聲道:「逝者已矣,你好好的,別讓堂嫂為你操心。」


    奚晚香看著她,眼中映著微弱的火苗,她抬手,輕輕撫摸著殷瀼的麵頰,唯有真實觸碰到她的麵容,晚香才安心一些:「晚香隔了三年才與堂嫂相見,還未看夠堂嫂呢,卻又要分別了。」奚晚香喃喃自語,「真不想走啊,可不走,又不能一絕後患……堂嫂你等我好不好,等我一些時日,晚香一定會回來,然後我們就真的再也不分開了。」


    殷瀼有些糊塗,不明白晚香此言何意,想問清楚究竟出了什麽事兒,可見晚香神色恍惚,話到嘴邊又成了安慰:「沒事,堂嫂一直都在的。不管晚香走了多遠,累了,乏了,回來都能看到堂嫂在等你。」


    殷瀼溫溫的笑容這樣迷人,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奚晚香鼻尖兒發酸,她真的是個沒多大誌氣的人,聽到堂嫂這樣的話,望著朝思暮想的人就近在咫尺,奚晚香根本不想離開,也不想有多大能耐,隻想甩開一切煩擾,和她什麽都不用考慮地平淡度日。


    可無奈,都逼得太緊了。奚晚香在這兒越久,就越沒辦法肆意,祖母、父親讓她不得一走了之。她暗暗下了決心,等七天守靈之後,她便自己去永州,是福是禍,那些清人是信還是不信,全看天意了。


    奚晚香一晚上沒合眼,又幫著前前後後忙活到晌午。殷瀼陪著她,可晚香卻死活不讓她做事兒,隻讓她在太師椅上坐著喝茶。殷瀼好說歹說才讓晚香停歇了片刻,忙命謹連熱了飯菜送到房間。


    在等飯菜送來的時候,兩人並排坐在羅漢床上,奚晚香伏在堂嫂的懷裏,像個不設防的小獸一樣,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麵暴露無遺。


    堂嫂的懷抱這樣安全,若有若無的體香從她身上滲透出來,和多年之前一樣,一點兒都沒變。像打了雞血一般不知疲乏的奚晚香忽然覺得無比睏倦,沒一會兒就在堂嫂的懷中沉沉睡著了。


    等奚晚香醒過來的時候已是近暮。


    睡眼惺忪中可見窗外點點碎星,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包裹了她,她好像還住在那個嬌小滾圓的身體裏,還在堂嫂身邊粘得緊緊的。


    她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麵好像殘留著堂嫂的味道,柔軟甘甜,能把自己全部融化在其中。


    晚香推門開來的時候正巧撞見服侍茱兒的老婆子端著簸箕經過,裏麵裝著稀碎的瓷片。奚晚香隨口一問:「這是怎麽了?二嫂砸壞東西了麽?」


    老婆子來奚宅沒幾年,還慌裏慌張的。「回姑奶奶,是少爺砸的。」


    奚晚香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愣住了。「少爺?是……我堂哥?他回來了?」


    「是的。幾個時辰前剛回來的,也不知怎的了,就與少夫人吵起來了。奴,奴婢也不知究竟為何。」老婆子縮著身子,回話道。


    奚晚香一震,來不及梳頭,便直奔著妾室茱兒的偏房而去。


    ☆、第107章


    第一百一十章


    是茱兒,奚旭堯一回來,她便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疑惑告訴了他。


    茱兒手段沒有多高明,隻是女人本能一般的自我保護,讓她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想盡數告訴了她的夫君。


    奚旭堯本不會相信,甚至還嗬斥了茱兒幾句。茱兒眼淚汪汪,說自己委屈,又挺著大肚子,奚旭堯便立刻軟下心腸,腦子冷靜了一些,畢竟茱兒肚子裏懷著是他的骨肉,再怎麽樣,也不該對她發脾氣。於是便隨了茱兒,跟她一塊兒去殷瀼的房間看了看。


    在窗外一看,見晚香枕在殷瀼的腿上,睡容安寧。而殷瀼則滿目縈柔地望著她,青絲相交纏,情絲中繾綣。


    隻這一點,奚旭堯自然不會相信,笑一聲便要轉身走。孰料正準備掉頭一瞬,殷瀼竟垂了頭,用很輕很輕的動作拂開晚香的鬢髮,在她柔嫩的唇上落下一個親吻。


    僅僅隻是一瞬,殷瀼觸碰了一下,便很快離開。她眼中的溫柔快要盛不住,她的整顆心都放在懷中人身上。


    後殷瀼與奚旭堯解釋的時候,隻說不過把晚香當作了親生妹妹,又有三年不見,著實想念極了,別無他念。再說了,晚香的婚姻都是自己一手操辦的,怎麽可能出現那樣的事兒。殷瀼說的鑿鑿,又直視著奚旭堯的眼睛,麵對著幾近盛怒的男人,殷瀼仿佛就天生有這種平靜的力量,像無比柔弱的水,卻能逐漸瓦解人心。


    此事是茱兒挑起來的,見奚旭堯動搖了,她便趕忙小聲說,此前不也出了大小姐與她婢子私通磨鏡的事兒之類的,有一就有二,如今眼見為實,還容得少夫人這樣狡辯。


    殷瀼冷笑一聲,這些天光顧著把心拴在晚香身上,竟沒料到身後還被個瞧著忠厚老實的這樣算計。她打量著依舊有些怯怯的茱兒:「算是我看走了眼,沒想到也是個玩弄手段的。你都不曾見過清瑟,就在這裏閉著眼睛大放厥詞,也不知大小姐被你這般汙衊,會不會夜半時候來敲你的窗子。」殷瀼不屑一顧地別開眼睛,對奚旭堯恭聲道,「郎君放心,殷氏既然是你的女人,就勢必恪守婦道。如今不慎出了格,落了人口實,今後一定約束自身,規規矩矩。隻是當下不是說這些有的沒的的時候,老太太剛剛醒過來,家裏有亂得一團糟,正是大家齊心協力應對之際,還請郎君不要檢了芝麻丟西瓜。」


    殷瀼說得有理,且字字句句,一點兒不顯得慌亂。奚旭堯剛從江寧一路奔波而來,心煩意亂得很,一拂袖,便砸了桌角的八角青花瓷盆栽。


    瓷器落地,即刻碎成了一片。幸好殷瀼躲得及時,不然被砸到膝蓋,一準要傷痛幾天。


    殷瀼微微低頭,似乎在盤算著什麽。茱兒小心地瞅著她,不禁為自己捏一把汗。也不知這不好惹的少夫人又在打算些什麽,如今自己得罪了她,今後日子怕是難過了。


    然殷瀼哪裏有這心思去考慮茱兒。她隻想著晚香,當務之急便是讓晚香離開這裏,若被那清兵抓走,不管所為何事,必定沒多少生還的可能了。


    奚晚香到了偏室的時候,裏麵已經空無一人。她趕緊問了下人,才知堂嫂去了錢莊,說是要把錢莊這些天的帳目盤一盤,然後把散在外麵的錢都收回來。


    晚香隱約明白堂嫂的意思,想是準備將錢莊停一段時日,全家都避一避這風頭。正準備動身去錢莊看她,下人攔了她,又說,少夫人是和少爺一道去的,特意囑咐,讓二姑娘別跟過去。


    說不跟就不跟啊?奚晚香又不是這麽聽話的人。


    她撇撇嘴,原本堂哥的回來就已經讓她再次緊張起來。她向謹連打聽過,她不在的三年裏,堂嫂用不能懷孕的法子躲了堂哥,還替他招了個妾室。如今堂哥發怒,也不知會不會與此事有關。


    奚晚香在腦中快速地盤算著,正走到宅門口,卻見兩人遠遠地走來。


    奚晚香一眼便認出了殷瀼,正準備迎上去,卻見她的堂嫂小鳥依人地依偎在堂哥身邊,不多言語,隻淺淺笑著聽堂哥講話。見此狀,奚晚香的腳步停駐在原地,她鬱鬱地看著兩人走近,堂嫂挽著他的胳膊,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眼中寫不盡的喜悅。


    「哥哥,聽下人說,你回來了,晚香還不相信的。就一直在門口等,沒想到你真的回來了。真高興。」不及細想,晚香便微笑著快步朝他們走去,走到他們中間,要把他們挽在一起的手臂分開。


    奚旭堯笑得有些勉強,本見到出嫁幾年才歸寧的小堂妹該是件歡喜的事兒,可偏生出了中午那樁事,就算殷氏再怎麽解釋,又溫婉體貼在旁,奚旭堯心裏總歸還是覺得膈應得慌。他本不該輕信會發生這樣荒唐的事情,可親妹妹清瑟和南風的事還不足以讓他被動搖嗎?


    晚香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殷瀼轉念,不動聲色地把晚香的手拂開,不緊不忙地牽著奚旭堯的衣袖,微笑著繼續道:「後來呢?那些錢可從盜賊的手中搶回來了?這事兒沒讓你受什麽傷吧?」


    堂嫂錯身而過,奚晚香一時無措。她咬咬牙,又湊上去,挽了殷瀼的另一個胳膊彎,撒嬌道:「你們在講什麽故事,我也要聽~」


    殷瀼扭頭,看了看晚香,眸中竟隱隱的有些心疼。她裝著沒事,又貼近了奚旭堯幾分:「罷了,回來就好,等我腹中的孩兒落地,一家人好好經營家業,必能把虧損的都盈回來。」


    語畢,其餘兩人皆怔。


    「堂嫂……」奚晚香聲音細細的,「你什麽時候有的孩子?」


    殷瀼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說:「不久之後就要當長輩了,可得有個長輩的樣子。」說著,又轉身對奚旭堯道,「郎君莫怪,月前你離開之前醉酒,走錯了房門,那日是我……一直覺得身子有些不適,前兩日請了郎中,才知竟已經懷了兩三個月了。方才吵鬧,便忘記將這喜事兒告訴你了。」


    後來的話,奚晚香就聽不清楚了。她不敢相信地看著兩人恩恩愛愛地相擁而入,她一個人傻兮兮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徹底地拋棄了。


    晚香不肯相信堂嫂說的,或許堂嫂又在以自己的理由推開晚香,可為什麽每次都要用這樣傷人的方式?把奚晚香的心都戳穿了。明明半天前還能躺在她的膝頭入睡,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就變得截然不同。


    她不是不能接受兩人圓房,她仔細想了想,甚至就算堂嫂真的為堂哥生了孩子,晚香都是能接受的,甚至還會極力對這個孩子好。可她就是不能接受堂嫂把她隔離在外麵,仿佛她就是個局外人,想使勁兒都沒處使。


    得知妻子懷孕,奚旭堯對自己在下午的所作所為深覺愧疚。去看望了祖母之後,一晚上都陪在殷瀼身邊,給她講自己這些年在江寧的經商的故事。


    殷瀼側躺在美人榻上,小口小口地啜著茶水,她一直淡淡微笑著,可早已心猿意馬。她在想晚香,也不知晚香此刻在做什麽,是不是又跪在了父親的靈柩前?還是在哪兒發呆?不管在做什麽,反正她心裏定又開始怨恨自己了。殷瀼自嘲,打著為她好的旗子,卻一遍遍傷害她,自己真是該死。


    好容易錢莊來消息說,貸在鎮上的錢已經收了一半回來,讓少夫人前去看看。奚旭堯自然不能叫有孕在身的殷瀼起來,便自己打燈籠去了錢莊。


    奚旭堯前腳剛走,殷瀼便坐不住了。她從床上起來,匆匆穿好鞋襪,詢了下人,才知晚香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了房內,至今沒有出來過。


    站在門口,殷瀼深吸口氣,把要對她說的話在腦海中再過一遍,生怕自己見著晚香就頓時忘了。


    敲了敲,卻沒人開。殷瀼試著推門,不想門沒上鎖,被推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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