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昭雖還是覺得有些異樣,可見嶽蘅替雲修撇去,也沒有追問,揮了揮手道:“你退下吧,阿蘅陪你說了這麽久話,也該歇息了。”


    雲修順從的正要轉身離開,嶽蘅忽然喚道:“雲修,雍城人隻當我和柴昭都死了,你為什麽覺得我們一定還活著?”


    雲修轉身看著柴昭微微揚起的唇角,垂眉笑道:“我和少主虎穴狼窟逃出生天那麽多次,命硬的很,都沒那麽容易死的,少夫人也是一樣。”


    帳簾輕晃著墜下,嶽蘅若有所思道:“柴昭你甚少真的信任誰,雲修這個忠肝義膽的兄弟,你倒是沒有看錯。”


    柴昭輕搭著嶽蘅的肩,纏著她的發絲低聲道:“天下女子多不勝數,我眼中唯有阿蘅一人;亂世英雄遍地而起,我所信,獨雲修爾爾。”


    雍城


    意氣風發的離開,悲涼淒然的回來。殷崇旭抬頭望著雍城巍峨滄桑的城門,忍不住哀歎了聲。吳佐神色黯淡,無力的踢了踢馬肚道:“殷都統,時候不早,該進城了。”


    殷崇旭目不斜視道:“吳將軍,你我一路沙場,我想知道,你認不認我是與你浴血的兄弟?”


    吳佐不料他會突然這樣問,愣了愣道:“當然認!殷都統雖是豪門少爺,可英雄氣概不輸軍中任何一個將軍,運籌帷幄身先士卒,讓吳佐由衷欽佩。若是說同行之前心裏還有些疑慮難服,經此一役,吳佐對殷都統已經是心服口服。”


    殷崇旭寬慰一笑,策馬揚鞭直衝進雍城。


    帥府


    帥府肅穆的壓抑讓殷崇訣心口陣陣撕裂般的疼痛,正廳兩副楠木空棺已經擺了多日,香燭縈繞,誦經不絕,李重元跪在棺材前的蒲團上,額束白帶一身素服,麵容甚是澄靜,不見哀慟。


    聽見府外的動靜,殷崇訣箭一般的衝出廳外,數月未見的兄弟倆在當下的境遇裏重逢,眼眶都是有些微紅。


    ——“大哥!”殷崇訣才一發聲喉嚨已經哽咽,“王爺和阿蘅…已經…”


    殷崇旭跳下馬背,手掌輕揮示意弟弟無須說下去,大步上前按住他不住聳動的肩膀,低喃道:“大哥已經知道發生何事,一路上也想好了咱們的打算,既然時不待我們殷家,從哪裏來,便回哪裏去。”


    ——“大哥?”


    殷崇訣正要開口,跪地的李重元已經悠悠起身,撣了撣衣袍上的草屑迎向殷崇旭和吳佐,“嘉鄴關離雍城不過五日路程,你們一路走了七日…看來真是驚聞王爺夫婦噩耗,悲傷之下步履沉重呐…”


    這話一出口,不等殷崇訣替兄長暴怒,一貫溫潤謙和的吳佐也有些驚慌不解,朝李重元俯首道:“重元大哥,一接到書信我和殷都統就馬不停蹄趕回來,天公不作美,半路冬雨下了幾場,實在不好走,這才耽誤了兩日。”


    ——“駙馬爺不過隨意說了幾句,吳將軍不用那麽心急解釋的。”廳門邊嬌喏的女聲響起,一雙梢眼含情帶笑注視著新進門的這兩人,“殷都統,吳將軍,有陣子沒見了。”


    “沈姑娘…”吳佐有些錯愕的看著冒然發聲的沈泣月,見她一改往日謙卑低順,竟在這當口還敢插上話,心裏也是有些疑慮。


    吳佑趕忙向哥哥使了個眼色,拉過吳佐道:“重元大哥就是隨便一問,既然你們都回來了,定是好得很。”


    殷崇旭也不願與李重元多說,揮開未卸的盔甲跪在柴昭和嶽蘅的空棺前,深眸凜凜,情深意切——“阿蘅…大哥來看你了…”這一句,隻有殷崇旭自己可以聽見。


    這般長跪許久,殷崇旭緩緩站起身,直視李重元道:“屍骨無存,便用衣冠代替?李駙馬就打算扛著這兩副空棺材回去見皇上,見公主?”


    “還能如何?”沈泣月故作吃驚搶道,“數千軍士搜尋了三日不止,哪裏還有王爺和王妃的影子?還有就是,你弟弟親眼所見——王爺被人一箭穿心,已是必死,射箭那人就是差點要了你弟弟性命的那個,他的厲害你弟弟比誰都清楚,除非…”沈泣月梢眼微動露出挑釁之色,“除非王爺和你弟弟一樣天生異相…否則,定是必死無疑!”


    往日嬌弱的沈泣月竟在這等場合一口氣說出這些,字字清晰鋒利,殷崇旭純良卻不傻,幾眼便也看出這女人數月在李重元身邊的攀附,冷冷道:“本是駙馬爺該說的話,怎麽都被沈姑娘搶了去說?”


    吳佑麵露尷尬,見李重元陰沉著臉一言不發,打著忽悠道:“沈姑娘說的…也不算有錯。王爺夫婦遭此橫禍,柴家軍哪個不心痛?淮河那頭已經找了好幾日,確實…一無所獲…”見殷崇旭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吳佑忙指著殷崇訣道,“殷都統,雍城今日發生的種種,你弟弟看在眼裏,都是知道的,不信,你問他!”


    “夠了!”李重元高聲道,“事已至此,也是諸人的命數。柴家軍還有十餘萬將士,何去何從,可不是在這裏鬥嘴皮子能定奪的!殷都統不負王爺生前所托,一路高歌猛進直入梁國嘉鄴關…我想聽聽…殷都統的意思。”


    眾將的目光定在了殷崇旭直立的身上,殷崇旭像是早已經料到,鎮定的從懷中掏出都統符印,呈過頭頂道:“王爺欽賜的領兵符印在此,殷崇旭願意交還予柴家軍主事。”


    ——“殷都統!”——“大哥!”吳佐和殷崇訣急道。


    沈泣月美豔的俏臉劃過一絲得逞的快意,絲帕掩住唇角盡露的笑容略略退後了半步,窺視著殷崇旭發自肺腑的甘願,還有殷崇訣怒火中燒的不平。


    “殷都統大功卓越。”李重元邊說著,大手已經毫不客氣的伸向殷崇旭高舉的符印,“王爺欽賜的領兵符印,你也願意交出來?”


    殷崇旭並無半分不舍留戀,凝視著嶽蘅的衣冠牌位,強忍著哀聲道:“我們兄弟受王爺知遇之恩,王爺遭遇不測,殷家浴血全當報答王爺恩情,不求回報。崇旭早就無心功名,隻想早些回殷家堡,陪伴老父和妻兒,還望駙馬爺體諒。”


    “早就聽聞殷家的大少爺謙謙君子,為子為夫都是沒話說,今日看來…”李重元收起符印滿意道,“為臣為將也是麵麵俱到,比起你年幼不懂事的弟弟…實在讓人寬心太多,太多…”


    殷崇訣怒喘的氣息每一個人都聽在耳裏,沈泣月愈發覺得有趣,也是覺得萬分解恨痛快。


    “不知你們兄弟二人後頭有什麽打算?”李重元繼續道,“崇訣,上回聽你的意思,也是不願再留在柴家軍?可是也早就想好,要和你大哥一同回綏城殷家堡?”


    “駙馬爺。”殷崇訣收起怒意幽幽笑道,“你…怕是誤解了我的意思。”


    ——“哦?”


    “淮河邊…”殷崇訣如秀鬆般挺拔的身姿迎風傲立,“我是回絕了駙馬爺的提拔重用之意。可有句話,崇訣聽了也記下了——我頭一個殺入雍城的功績傳到了京師,遞到了皇上跟前?是不是?”


    李重元見殷崇訣在眾將麵前提起淮河邊密談之事已經有些不悅,見他又提及徽城的柴逸,更是愈發憤恨他的狂妄,鼻子裏低哼了聲卻也是無法打斷他。


    殷崇訣又道:“我殷崇訣沒我大哥那麽淡泊,大哥已有家室,又剛剛做了父親,卸甲歸心似箭也是人之常情。我追隨王爺就是為了成就男兒鴻鵠之誌,誌未達,願未成,如何能退?我也想知道,皇上會封賞我什麽,就算隻是誇哦幾句…”殷崇訣輕輕笑了聲,“應該也是極好的吧。”


    ——“你要跟我們回京師!?”吳佑瞪大眼急道。


    “殷家兩子,有一人守在家中盡孝已經足夠了。”殷崇訣回避開哥哥勸戒的眼神,“天大地大,我還沒有看遍,就這麽回去,實在太可惜。我…願跟著你們回京,麵聖!”


    沈泣月揉著絲帕輕輕發聲道:“殷二少真是不如你大哥看的通透呐,山河惑英雄,看看王爺便知道此路多舛,暗湧難避。殷二少不願急流勇退,非要與潮湧一拚高下做什麽?你是覺得自己本事大過已隕的王爺…還是不甘心殷家堡出人出力,白白犧牲這麽多?”


    殷崇訣黑眸炯炯對峙著沈泣月幽冥難測的梢眼,走近一步道:“崇訣眼前一片混沌,看不通透什麽,沈姑娘剛剛所言每一字,都可見沈姑娘心如明鏡是個能看通透的人。既然如此——為何沈姑娘不設法避開皇家的洶湧暗潮,非要處心積慮與駙馬爺同榻共臥…齊赴徽城!?沈姑娘是覺得自己在駙馬心中的地位高過與他竹馬青梅的公主…還是不甘心白白讓人睡了自己的身子!?”


    第106章 藤蘿月


    殷崇訣黑眸炯炯對峙著沈泣月幽冥難測的梢眼,走近一步道:“崇訣眼前一片混沌,看不通透什麽,沈姑娘剛剛所言每一字,都可見沈姑娘心如明鏡是個能看通透的人。既然如此——為何沈姑娘不設法避開皇家的洶湧暗潮,非要處心積慮與駙馬爺同榻共臥…齊赴徽城!?沈姑娘是覺得自己在駙馬心中的地位高過與他竹馬青梅的公主…還是不甘心白白讓人睡了自己的身子!?”


    “放肆!”李重元厲聲喝止殷崇訣,“柴家軍已經無人再能護著你,殷崇旭,看好你的寶貝弟弟,他若是沒個好下場,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吳佐早已經是聽得目瞪口呆,僵僵看向麵頰燥紅的沈泣月道:“這…沈姑娘…和重元大哥…”


    “大哥別說了!”吳佑輕跺著腳喊住兄長,“快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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