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崇訣與她並肩在院子裏悠悠走著,垂眉淡淡道:“阿蘅是說二哥以往頑劣不懂事?”


    嶽蘅微微愣住,不過眨眼工夫,又自若的開口道:“二哥收到綏城的書信的吧?穆蓉生了個兒子。殷伯伯有了這個長孫,一定歡喜的不得了。大哥知道也一定很高興,轉眼都已經是做爹的人…真是…光陰荏苒如梭…”


    殷崇訣輕笑了聲,附和道:“是啊,一晃我也是做二叔的人,是該有個長輩的樣子。阿蘅…也快要做娘親了…我一下子有個兩個好侄兒,這個做叔叔的,還怎麽能一直沒個長進…阿蘅說是不是?”


    “二哥的底子那麽好,柴昭也沒少在我跟前誇你得力,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嶽蘅與殷崇訣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就算是在殷崇訣的身旁,可他卻怎麽也跟不近她的步子,隻要稍稍靠近,嶽蘅便會適時的讓開,飄揚的裙角幽蕩過殷崇訣的指尖,可還沒等他輕捏住,那如水的柔軟便悄然滑過,仿佛不曾觸碰過一般。


    “阿蘅…”殷崇訣遲疑著道,“王爺送你的那把金鎏弓,可是仿照你之前那把所製?”


    “嗯?”嶽蘅撇頭看了看殷崇訣,點頭道,“禦前獻技時柴昭見過我的金鎏弓,雖是無法製的一模一樣,但也有七八成的相似…尤其是…”嶽蘅哧哧笑道,“他竟然還記得金鎏弓上的蔓藤紋…怎麽說也算是難得了。”


    “蔓藤紋…”殷崇訣繃緊了身子,強作鎮定道,“二哥記得阿蘅的袖刀,也是蔓藤紋吧。”


    嶽蘅笑嘻嘻的滑出袖刀,朝殷崇訣晃了晃道:“不就在這裏麽?”


    借著燈火看去,嶽蘅手裏的袖刀薄如蟬翼,青光熠熠,手指握住的刀柄精美巧妙,盤繞著蔓藤紋路甚是順手好用。


    ——“果然是一樣的蔓藤紋…”殷崇訣默念道。


    “阿蘅是格外喜歡蔓藤麽?”殷崇訣隨意問道。


    “不是。”嶽蘅直接道,“我喜歡蔓陀花,不喜歡蔓藤的。不過是爹特別喜歡,他總說蔓藤堅韌,百折不摧,做人也要與這蔓藤一樣才是,所以滄州家中種的最多的就是蔓藤。蔓陀花美豔,卻嬌嫩易凋,好看卻難養活,他不喜歡我鍾意那些…”嶽蘅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晶亮的眸子似乎也有些失神。


    殷崇訣知道自己觸到了嶽蘅的傷心事,可自己好奇懷疑的那事還是得問下去,殷崇訣等了片刻繼續道:“金鎏弓和袖刀都是如此,那你家旁的物件呢?也都有蔓藤紋路?”


    嶽蘅有些詫異的看向殷崇訣,“二哥今天總問我蔓藤做什麽?”


    “不過是…”殷崇訣故作閑散輕鬆道,“不過是剛好說起阿蘅的金鎏弓,這才順帶著多問了幾句。二哥敬重英雄,靖國公和嶽小將軍都是二哥心裏的大英雄。”


    嶽蘅雖是覺得今日的殷崇訣有些異樣,可仍繼續道:“金鎏弓如此,大哥的長戩也是如此…”嶽蘅像是想起了什麽眼眶忽的有些潮潤,低聲道,“小弟尚在繈褓,自然是握不起兵器…娘為了讓爹高興,給小弟祈福所用的金鎖片上…也尋工匠雕上了蔓藤紋…爹看了也是十分歡喜…”嶽蘅仿佛看到了往日家中的和睦安樂,憧憬著道,“爹說,小弟自幼就要跟著蔓藤一樣,直直向上,越過我和大哥呢…”


    “阿蘅別再說起那些讓自己難過的舊事了。”殷崇訣難以自製的打斷道,“都是二哥不好,不該問你這些,別說了。”


    月色灑在殷崇訣悔恨自責的無聲麵孔上,那雙桀驁自負的黑眸隱隱泛著哀色,殷崇訣的手不由自主的摸向懷裏的金鎖,側臉看向沉默不語的嶽蘅,皎潔的月色襯著她白皙的膚色閃出如璞玉一般的光澤。嶽蘅垂著長睫,如水的眸子宛如一汪清澈見底的深湖,殷崇訣怔怔的望著這個近在咫尺的女人,深湖裏的他越溺越深,像是有什麽拉扯著自己,隻願墜入其中,也是好的吧。


    “二哥?”嶽蘅見殷崇訣看著自己發愣,喚了聲道,“二哥?”


    “嗯…”殷崇訣一個激靈回過神,自嘲的搖著頭,“阿蘅…”殷崇訣正要摸出懷裏的金鎖,忽見院子口踱來一個英武的身影,指尖如觸針般落下,俯首恭敬道,“王爺來了。”


    “夜色這麽好,難得崇訣有心來陪阿蘅解悶。”柴昭自若道,“本王倒是有些冷落了她。”


    殷崇訣不急不緩的邁開步子,沉穩道:“正好來問阿蘅還需要備些什麽,這就要走了,王爺和阿蘅早些歇息。”


    柴昭也未加挽留,微微點頭允了殷崇訣的離開。


    走出的後院的殷崇訣摸出懷裏嶽桐的金鎖,就著月色死命看著,他可以確定,這就是嶽蘅小弟的東西,但他不敢開口——嶽蘅對已故家人的悲慟深隱於心,他要說,也絕不該是這個時候!


    ——阿蘅…殷崇訣將金鎖收進懷裏,喃喃自語著,若他真是你的小弟,二哥就替你看好,這次,你一定要信二哥!


    次日清晨


    殷崇訣疾步去軍中尋到陸榮,才一見麵就急問道:“快說,那個孩子,打聽到了什麽?”


    陸榮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屬下去打探過了,那男童名字喚做柳桐,雖不姓嶽,名倒是一樣。柳氏夫婦也是兩三年前搬來的雍城,時間上與滄州攻破也差不離…看來…八成便是他了。二少爺…”


    殷崇訣握緊手心道:“你們不動聲色的盯著柳家,切勿被旁人看出異樣來。在阿蘅臨盆之前,此事萬萬不能泄露出去。”


    “二少爺再三吩咐過,屬下等一定牢記。”陸榮點著頭道。


    “嶽桐…阿蘅的小弟…”殷崇訣喃喃念著,“走,帶我也悄悄再去看一眼。”


    見殷家堡主仆二人神色匆匆縱馬疾去,吳佑幽幽探出身子,身子傲立注視著翻滾的塵土道:“殷家那幫子人,自昨日起怎麽就鬼鬼祟祟的?發生何事了?”


    親衛跟著看去,搖頭道:“將軍也知道,咱們跟殷家堡的人一向走不到一處,他們行事乖張不按常理,不過經將軍提醒…這殷二少和陸榮幾個…昨日巡城回來,確是避著大家夥兒,屬下想起來了!昨夜陸榮帶著幾人很晚才回來,剛剛與殷二少應該就是說著昨夜的事吧。”


    “重元大哥才落難…”吳佑憤恨道,“這殷家的人就想使出什麽幺蛾子麽?王爺信他們,我吳佑可不信!怕是重元大哥也是遭了他的算計…走!跟我去瞧瞧!”


    吳佑邊說著,手已經伸向了馬韁,縱身躍上跟著殷崇訣和陸榮往城外而去。


    殷崇訣與陸榮來到昨日的淮河堤岸邊,那一群孩童仍在原地嬉鬧著,像是沒有看見這兩個大人。殷崇訣跳下馬背,眼神尋著那個叫柳桐的男童,隻見他還是昨兒那身粗布褂子,泥痕早已經凝做了硬塊,他卻渾然不知般仍是笑的歡實。


    見侯門之後淪落至此,殷崇訣也是有些心酸,衝柳桐招了招手道:“你…到叔叔身邊來。”


    柳桐止住追趕同伴的步子,瞅著殷崇訣吸了吸就要流進嘴裏的鼻涕,又拾著髒兮兮的衣袖擦了把,撥浪鼓似的搖著頭道:“不去!”


    殷崇訣也不見昨日初見他時的滿臉嫌棄厭惡,從懷裏摸出他的金鎖,衝他晃了晃道:“這個,是不是你落下的東西?”


    柳桐眨了眨眼,木訥著道:“是我的是我的!你撿了我的東西,還給我啊!”


    “你過來,叔叔就還給你。”殷崇訣擠出笑容道,“還不快來。”


    柳桐小跑道殷崇訣身前,伸手便要去搶自己的金鎖,殷崇訣閃過手道:“你叫什麽名字?”


    柳桐垂頭想了想,翻起大眼道:“柳…桐…”


    “這個金鎖…”殷崇訣又看了眼道,“是誰讓你戴在身上的?”


    柳桐忽的有些驚恐,咽著口水不敢吱聲,陸榮瞧著心急,捏著他瘦弱的肩膀道:“二少爺問你話呢,這塊金鎖,你是自小就戴著?還是你爹娘從哪裏撿到給你的?”


    “別嚇著他!”殷崇訣擋住陸榮皺眉道。


    陸榮趕忙退開幾步擠出和藹之色,溫聲道:“你回答了咱們問的,叔叔給你買糖人吃。”


    聽到有糖吃,柳桐眼睛一亮,舔了舔唇道:“這是…”


    ——“好你個殷崇訣!”


    話音未落,一擊響鞭甩向殷崇訣攥著金鎖的右手,殷崇訣手肘一麻不受控製的鬆開掌心,金鎖被響鞭擊到半空之上,吳佑狠抽馬鞭迎著金鎖落下的方向馳騁去,蹬著馬鐙躍起身子,穩穩的接下就要落地的金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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