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有你大哥暫且足矣。”柴昭不動聲色的擋回殷崇訣的請戰,“身子寶貴,崇訣還年輕,可得養好才是,往後還有的是立功的機會,不必急於這一時。殷堡主待我柴家如此,你這個幼子是他的心頭肉,無論如何本王也得替殷堡主好好護住你。”


    殷崇訣何等機敏,隻聽柴昭寥寥幾句便明白了他話中蘊含的深意,俯身退後道:“崇訣知道,靜待王爺吩咐。”


    柴昭審視著殷崇訣鎮定自若的姿態,繼續道:“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崇訣去做。”


    “王爺請說!”殷崇訣趕忙應道,“刀山火海,崇訣在所不辭。”


    “倒也不用刀山火海。”柴昭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是阿蘅的事了。”


    ——“阿蘅…?”


    “離阿蘅生產的日子也沒多少時候了。”柴昭麵上的輪廓頓顯柔和,“軍中沒有可靠貼心的女眷,帥府雖有不少下人,可畢竟…多是梁國舊人,本王始終難以盡信。”


    “王爺說的是。”殷崇訣神色不變道,“王爺是想…讓崇訣替阿蘅尋些可靠的產婆嬤嬤早些在府裏候著?”


    柴昭點頭道:“本王正是此意。雖然還有兩三個月,可日子過起來也是眨眼間的事,趁著雍城一帶日益安定,早些置備好本王也放心些。你是阿蘅的二哥,眼下本王最信任的,也是你…”


    見殷崇訣低頭不語滿目謙順,柴昭繼續道:“此事不比你大哥浴血沙場的膽子輕,阿蘅在本王心中的位置,也絕不比這錦繡河山輕半分,崇訣…”


    殷崇訣抬起頭,“阿蘅”二字每在柴昭嘴裏說出一遍,他的心就如同被針尖刺中,鑽心啄骨,可他麵上仍強撐著篤定微微笑道:“阿蘅是我妹子,她待產那麽大的事,崇訣一定會替她和王爺籌備的妥妥當當,王爺隻管放心。”


    柴昭嘴角揚起含笑的弧度,灰眸閃爍著道:“還有就是,梁國氣候溫熱怡人,聽聞產的酥梨甘冽甜美,對肺疾咳嗽甚好。叔父肺疾多年,這幾年為國殫精竭力更是日益重了,明日有信使帶捷報回京師徽城,你置辦些上好的酥梨,讓信使一並帶回去給皇上。”


    “王爺對皇上如此忠心孝順,崇訣也是感動不已。”殷崇訣俯身道。


    柴昭把玩著案桌上的狼毫筆,悠悠道:“皇上登基不久,要根基穩固,身子才是重中之重。本王能多做多想些,也是為皇上分憂,是本王份內的事。”


    “要想根基穩固,還有一事也是不得不趁早籌謀。”殷崇訣順勢接話道。


    “哦?”柴昭止住手裏的動作,灰眸瞥了眼站立的殷崇訣,“還有何事與皇上的龍體一樣重要?”


    “冊立儲君!”殷崇訣直白道,“聽說皇上登基時也未提及立儲的事…此事若是真真定下,皇上才能真正的無憂吧…”


    屋裏忽的陷入尷尬駭人的寂靜,柴昭摩挲著狼嚎筆杆,麵無表情道:“立儲是天大的事,皇上心中自有打算,也不是你我在外的將士可以私下議論的。本王與崇訣親厚,也知曉你的忠心,本王聽過也就罷了。”


    “王爺。”殷崇訣臉上也不見懼色,仿佛隨意嘮嗑一般繼續道,“我爹一早便與王爺說過,殷家堡歸順的不是大周,從來都隻是柴家,而這個柴家…也唯有王爺您一人。”


    柴昭淡淡一笑,放下筆杆道:“本王年少喪父失母,叔父如同我再生父親一般。昔日大周還是姓南宮的,而今已經改姓柴了,你爹和你們兄弟二人,該效忠歸順的也總該是大周國了吧。”


    殷崇訣黑眸收住精光,會意笑道:“王爺說的是,崇訣明白。若是沒有別的事,崇訣就先退下了。”


    “恩。”柴昭揮了揮手,“方才說的那幾件事,就有勞崇訣。”


    秋日陽光煦煦,溫暖的灑在倚亭的嶽蘅身上。嶽蘅一手將酥梨遞進嘴裏,一手翻閱著書卷看的出神,連有人到了身後都沒有察覺。


    粗糲的大手溫柔的蒙住嶽蘅的雙眼,肩上微微一沉。嶽蘅自顧自的咀嚼著果肉,一口接一口咬著也不開口問話。


    頓了片刻,柴昭隻得無可奈何的鬆開手,惱道:“真是無趣,就算知道是我,阿蘅也不能裝出個樣子麽?”


    “無趣之人才做無趣之事,是你太過無趣吧。”嶽蘅哧哧笑著放下梨核,拾起帕子抹了抹手心,看完最後一行字才不急不緩的收起書卷,側臉綻開明媚的笑顏。


    柴昭攬住嶽蘅的身子,一手輕撫住她隆起的小腹,“身子愈發重了,怎麽不在屋裏歇著?”


    “大夫也說要時常出來走動,再說你的王妃像是困的住的人麽?”嶽蘅刮了刮柴昭的鼻梁,“聽說…大哥他們連取三城?”


    “消息傳得還真是快。”柴昭倚著嶽蘅坐下,將她環抱住,“如此一來,梁國已經丟了半壁江山,我與叔父立下六月滅梁之約,如今看來,指日可待!”


    嶽蘅轉身端詳著柴昭意氣風發的得誌模樣,理了理他領口細微的褶皺,隨意道:“二哥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你可有想過…讓他去與大哥他們匯合?”


    柴昭輕輕握住嶽蘅動作著的手,澄定自若道:“剛剛才和崇訣聊過,他在雍城也閑不得。”


    “你不打算讓他…”嶽蘅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略微想了想就會意的笑了出來。


    “此生我柴昭可以傾其相付的,唯有阿蘅你一人。”柴昭親吻著嶽蘅的額頭低啞道,“就算是對叔父他老人家,可報恩情,卻也不能完全指望。”柴昭大手輕柔的撫著嶽蘅隆起的小腹,“為了阿蘅和咱們未出生的孩子,我自然是要步步謹慎小心。”


    “二哥躊躇滿誌,你讓他留在雍城做些瑣事,他就不會有怨念?”嶽蘅笑道。


    “殷崇訣是個極其聰敏的人。”柴昭俯身貼近嶽蘅的小腹,屏住呼吸細細感觸著,忽的驚喜道,“阿蘅,他在動!在動!”


    嶽蘅嗔怒的拍了幾下柴昭的肩膀,“祁王殿下什麽世麵沒有見過?未出生的孩子踢他娘親幾下,你也能高興成這樣?”


    柴昭像是沒有聽見嶽蘅的話,擋開嶽蘅的手“噓”了聲,“別出聲,本王要聽他想說什麽?”


    嶽蘅撇過臉不去瞧他傻氣的樣子,柴昭有模有樣的聽了好一會兒,這才慢慢的抬起身子,點著頭自言自語道:“父王知道了。”


    嶽蘅饒有興趣道:“他和你說什麽了?”


    柴昭垂下灰眸幽幽道:“這是我們父子的秘密,不能與他娘親說的。”


    嶽蘅哧哧笑了幾聲,拉了拉柴昭的衣袖道“剛剛才說到二哥…你再多說些給我聽聽。”


    柴昭攬過嶽蘅的肩,食指貼住她的紅唇道:“戰事煩擾,在妻兒麵前,本王不想多提那些事,隻想靜靜與你們母子待著。”


    “你一口一個父子母子。”嶽蘅故意道,“要生出的是個女兒…那又如何?”


    “女兒?”柴昭的眉頭忽然糾作一團,做出躊躇之狀。


    嶽蘅瞪大眼怔怔看著柴昭的糾結之態,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女兒…”柴昭歎了聲道,“一個阿蘅就讓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這再多一個和阿蘅一樣玲瓏可人的閨女…我怎麽疼的過來這兩個心上的寶貝。阿蘅,還是生兒子好,本王大概還能舍得多訓幾句吧…”


    嶽蘅還沒來得及說上話,紅唇已經被柴昭覆上…池中的金鯉翻騰躍上,像是也好奇的想瞧見水榭裏這對繾綣纏綿的愛侶。金鯉一頭紮進池麵,濺起大片的水花,蕩漾著漣漪久久不散。


    殷崇訣也著實能幹,不過數日,已經尋來不少老道的嬤嬤婢女,見這群人在府裏甚是熟練利落的忙乎著,柴昭也是放心許多。


    後院裏,沈泣月捧著厚厚一疊的衣裳晾曬著,吳佑皺著眉頭走近道:“府裏新來的那些下人都很是能幹,怎麽還要你張羅這些?沈姑娘放下就好,粗活還是讓旁人來做。”


    沈泣月擦了擦額頭的香汗,梢眼帶著笑意看向吳佑道:“泣月被柴家軍收留,也願意做柴家軍的婢女,既然都是下人,又有什麽高低貴賤之分,旁人可以做的事,我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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