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科舉,你若登科及第,便是萬眾矚目。”沈是說:“你當年因大義滅親,未受文府牽連,但此時你若仍於家中侍奉逆賊,隻怕隨時都是滅頂之災……”“文查子多謝沈大人好意。”文查子跪地一拜,“但文大人對我之恩,猶如再生父母。無論他做了什麽,都永遠是我的恩師,我的父親。”文查子正色,“一個孩子是斷然沒有不侍奉父親的道理。”沈是欣慰一笑,摸摸了他的發髻,“你長大了許多。”……翌日科舉還未開始,便引起了軒然大波。原是大齊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以白身赴考,引得眾人側目,非議不止。又後有當朝中樞權臣沈學士,淚灑貢院之堂,一病不起,不至而立之年,便辭官還鄉……放榜之日,庭下人影攢動。福順與常尚書並肩行出,舉皇榜唱之,“鹹和十七年九月,始推登極恩:第一甲賜進士及第並文林郎,第二甲賜進士及第並從事郎,第三、第四甲進士出身,第五甲同進士出身,故茲誥示,放榜!”此時天上霞光起異象,驟換流彩,引起人聲嘈雜,口口爭傳。眾人探頭而望之,隻聞聲聲唱名落下,又見滿堂明燭易換,如鼎沸,如火警,如亂兵之入城,如夕鴉之歸林……最後唱出三鼎甲,白馬嘶風三十轡,好一派鼎盛之景。……“沈卿,若連你也走了,朕便當真是孤家寡人了……”沈是於深深宮門外叩拜,“臣有負聖恩。”“你可還有何心願?”沈是淺笑,“走的匆忙,還未聽及傳臚,不知今科又是花落誰家?”“狀元,宋臨文。榜眼,文查子。探花,蕭寄北。”沈是一怔,“臨文還小……”“朕不能痛失兩個狀元……”承明帝道:“沈卿,你見臨文淚灑貢院,又複力薦蕭寄北、文查子登科,不惜以辭官逼朕,而今可有悔?”“宋閣老一生遺憾,未曾搶的一支狀元簪,年輕氣盛時還屢次妄想重考,而今他孫兒折桂,真當令人欣喜至極,何來悔意?”承明帝神色複雜的看著他,而後歎出一句,“朕總覺得與你相識多年……”“快五年了。”沈是揖禮。承明帝垂眸難言,他又道:“蕭寄北非狀元,你若願意,朕許你留京……”“聖上,三年以來,付柳世家之殘餘禍孽已盡除,朝中萬事亦回歸正軌。而今寰宇安泰,才人輩出,臣已無用……”沈是輕語,“況蕭寄北爵祿在身,卻赴考登科,致使官位空懸,視秋闈仿若兒戲;文查子父輩罪深,萬人非議,登三鼎甲,隻怕話柄不斷,而這一切終要有人負責……”“臣係主考官,自是當仁不讓。”“……沈卿何必如此冠冕堂皇……”承明帝替他扶正儒巾,看著他如霧凇直挺的身姿,與潑墨似的書生眉眼,心中隱隱作痛,“三年前,你就對朕失望了罷……”沈是退後兩步,撩袍跪下,重重朝著承明帝,朝著紫宸宮叩首不起道:“臣願乾坤朗朗,海晏河清;願君王萬歲,盛世長安!”承明帝合眸,向皇宮走去,行至半途,卻不知為何,突然喚道,“呂公公,入秋了……”隻見福順為他披上白狐大氅。承明帝看了他一會,歎出一口氣,“公公教你甚好。”福順低頭諾諾道:“公公說,這是聖上最喜歡的一件大氅……”承明帝視線微糊,目光綿長,想起了小時候。“呂公公,你說我打這隻白狐,太傅會喜歡嗎?”“這是聖上第一次親射,太傅一定會歡喜的。”他興致勃勃的抱著一圈比他還高的白狐毛,往木蘭圍場的小帳篷裏跑,方至帳門口,便見小侯爺趴在太傅雙膝上沉睡……福順又問道:“聖上不是說,路遠天寒,要賜給沈大人麽?為何……”承明帝攏緊兩分,淡淡道:“舍不得了。”福順不敢吱聲。第154章 因果【大結局】沈是想回徽州,但回徽州之前,他還有一個諱莫如深的地方沒有去。青玉峰。青玉峰是曆代達官顯貴都喜歡葬的地方,山清水秀,遠離塵囂,還有言道能旺三族,這樣想來,沈是還不知道自己葬在了哪裏……不過誰閑的沒事去問自己死哪裏,想到都後背生寒,十分不詳……而今許是再也不會入京了,怎麽也要去看看自己輸給了一個什麽樣的人。沈是提著兩壇新豐好酒,駕馬而去。……沈是行至山腳,白霧蒼蒼,將山峰裹的隻剩下一個尖兒,沈是忽然明白此峰為何名青玉,那露出的一角,便仿若白玉中的一點翠,靈若仙山。但奇怪的是,沈是於山口兜繞一圈也尋不到路口,更像是遇到鬼打牆一般,他扯下緋紅的發帶,綁在樹上,不過半刻,又回到了原點……不應該啊,這青玉峰應當是常有人朝拜的地方,豈會如此難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