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是知恩之人,少卿不必客氣。”沈是也不再推辭,隻與他碰上一杯,卻聞他疑惑一聲,“咦,此人眼熟……”沈是隨著目光看去,竟是流放冀北的呂安。沈是錯愕道:“聖旨不是寬裕呂翁三日後前行?緣何今日便……”呂安但笑不語,忽見他身側之人,驚呼一聲,“將軍未亡?”遂竟落下淚來。蕭將軍更加困惑,問道:“我們見過?”呂安以袖擦麵,他雖已老,容顏不再,但宮精雕細養,依稀還能再眉目間瞥見一二年輕時清秀模樣。“數十載如川流逝,將軍卻一點也不曾老去,不知芍藥將軍若還活著,又會是何等風景……”“啊,是你!”沈是一聽芍藥,耳朵一動,好奇問道:“何為芍藥將軍?”蕭將軍猛飲一杯烈酒,穿喉而過,“此話說來便長,當年風華正好,我剛把敬雲從江湖拐到沙場,他彼時還改不了江湖上的花架子,做個什麽都要風度翩翩,娘裏娘氣的……”蕭將軍與呂安對視一笑,“公公就是那時來的吧,似乎是送個什麽封賞旨意……”呂安接到:“正七品冀北郊鄰校尉,敬雲將軍的第一個封賞。”“對對對,可把那瘋子高興壞了,當天便帶著你去挑釁了人敵軍了,說要讓你見識一下邊關將士的風采。”蕭將軍倒不知怎麽大笑不止,直被酒嗆的咳嗽。“這事一提起來便好笑,那敵軍正是一遊牧之隊,見他這小白臉的模樣,直嘲笑道,怎麽冀北的將軍是個女子!”“氣的敬雲一個淩波微步,從三千敵將頭頂掠過,直取敵將之首,這事本來也算神氣,卻見那敵將媳婦嚇丟了魂,慌忙之間竟將手中芍藥拋出,被敬雲接了個正著……”蕭將軍看向呂安,“當時敬雲附庸風雅,接了花便想顯擺一下,直將那芍藥於百米處斜入,哈哈,斜飛入公公鬢間……”呂安臉有薄紅,又複自嘲笑道,“後來不知怎麽竟傳成了,大將軍孤身入千人軍營,隻為偷取婆娘頭上芍藥花,便多了一個‘芍藥將軍’的美名。”“什麽狗屁美名!”蕭將軍大笑,“你回京複旨的早,不知後來傳的更加厲害,直說我冀北將領,是個沉魚落雁的絕世美人!”蕭將軍佐以往事,同呂安爛醉一場。他笑著笑著便落了淚,往地上灑了一杯酒,他歎道:“沒想到幾十年彈指過,還有人記得你……”呂安緋紅著臉,眼底蓄著纏綿悠遠的淚光,嘴裏喃喃道:“那日烈火如虹,邊塞鼓鳴,一支芍藥破雲而出,是我見過最美的景色……”杯盤狼藉,曲終人散。沈是扶著醉醺醺的蕭將軍入了客房,忍不住問了一句,“敬雲將軍是個什麽模樣?”蕭將軍含糊不清道,“就和柳家……那小子一個模子……刻的……”沈是眼睫微動。……承明帝趁夜入侯府,柳長澤不知在書房裏寫著什麽。承明帝拿起案上一冊翻動,“《定國策》,太傅都去了四年了,你還在寫……”柳長澤眼也不抬,“這是他的心血,我一定要替他寫完……”“朕見你同沈少卿關係緊密,還沒放下麽?”柳長澤頓了下筆,“過客罷了。”承明帝皺眉,“聽你此意,仍是決心赴死?”柳長澤不鹹不淡道:“亂臣賊子,自當處死。”承明帝看著他,不禁回想起從前同窗之情,算來最是歲月靜好的那幾年時光,生出惻隱之心,他道:“你將賬本交於朕,又隻身赴敵營做說客,不戰而屈人之兵,如此功高苦勞,朕願全你一個心願,隻要你不再入京……”卻聽柳長澤道:“聖上若真有意,那便替我放過柳學士一門罷……”承明帝愣住,“你、你不是最恨他……”柳長澤垂眸,“恨啊。”而後便不再語。承明帝抿唇,這顯然有些棘手,斬草不除根,留柳長澤一個還好,這要留下一門,難堵悠悠之口,“朕再給你三日時間考慮,想清楚了還能改。”柳長澤全然無視。……承明帝回宮時,沈是仍在殿前跪著,見他路過,凍的深紫開裂的唇瓣上下開合道:“懇請聖上讓臣見侯爺一麵。”柳長澤被禁足侯府,無人能入,無人能出,誰也不知道接下來的旨意是什麽。承明帝看了他許久,突然停下了腳步,說:“準。”……侯府書房的門無端被風雪吹開,細小的雪點飄飄揚揚的撒了一地,柳長澤的書頁上落了一枚,便暈濕了墨跡。這天著實有些孤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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