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本之責,涉及甚廣。一經麵世,隻會令人人自危,社稷動蕩。”沈是道:“天地反複兮火欲殂,大廈將崩兮一木難扶。侯爺一己之力,便想與滿朝文武抗衡嗎?”柳長澤卻說:“你呢?”此意自然是指沈是背後的聖天子。“不敢與之較量。”沈是說:“殊死之人,奮力一搏,其意誌之堅毅,那是連天見了都會相助的。螻蟻尚且偷生,何況為人!侯爺將所有人逼至絕境,便是逼所有人依附外戚,彼時戶部、兵部攜手,有錢有兵有人心,這才是真正的滿盤皆輸。”“四年前,我力推新政,以宋閣老為首的清高之臣,罵我變相賦稅,壓榨百姓,如此禍國殃民,來日必有揭竿之禍!可若不是新政開源,以大齊虛空國力,恐怕早已被周遭虎視眈眈之國給吞並了!哪裏還有今日盛世!”柳長澤負手而立,遙看湖中一片殘荷,“若因畏懼後果慘烈,便坐以待斃維持表麵平靜,待到禍患到來時,便不會被風浪席卷了麽?”柳長澤將金扇擲向殘荷,一片水花四濺,那湖水自金扇處似成了一個漩渦,將原本便已搖搖欲墜的殘荷,拖入深淵之中。沈是看著那片湖麵重歸於平靜,才開口道:“侯爺救國之心,令人肅然起敬。但今時不同往日,侯爺為何不願相信君上?”柳長澤不語。“我一直有一事不明。”沈是向前走了一步,手撫上了漢白玉的欄圍,“天下之人,若說希冀社稷太平,無人能勝當今天子。而今賬本落於侯爺手中,有千險萬難,落於聖上手中,還有一線生機。侯爺既然一心為國,為何卻與聖上相爭?”沈是頓了下,“難道侯爺是不願將力挽狂瀾的功業,拱手讓人?所以不惜賠上社稷做一場豪賭嗎?”嘭咚一聲,沈是被揪著領口,撞到了身後的漆紅柱子上。柳長澤語氣森然的壓在他耳側說:“管好你的嘴!禍從口出,沈大人。”沈是皺眉,他竟沒想到還真是這個原因,柳長澤名聲都差成這般地步了,還爭什麽功業之名?但眼下不是探究此事的時機。他冷靜的說:“賬本我已麵呈天子了。”“沈是,你好大的膽子。”而沈是卻毫不畏懼的繼續說道:“虞書遠已無用處,請侯爺放她自由。”柳長澤冷哼一聲,“你當真不怕激怒我。”沈是說:“我信侯爺不是濫殺無辜之人。”柳長澤鬆了手,卻大笑起來,他想起被他害死的蕭將軍,被害死的封白衣,被他害死的無數官吏與百姓,他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沈是,你還真的傻得可憐。”他笑著搖頭走出了湖心涼亭。沈是心中一寒,總覺得有什麽事情開始失控了。他惴惴不安往府裏走,剛一推開門,便見盛意拿著一張卷軸,撲了過來,“老爺,快看!國子監放榜啦!”沈是心不在焉的接過一看,第三十七名,應長望……他瞳孔劇震,呂安!卷軸滾落在了地上。……文通從國子監出來,便一個人去了醉仙樓,他將最貴的酒全部點了一遍,什麽菜也沒有,恨不得將自己淹死在酒裏。“大人,大人,別喝了……”好歹是四品大官,若再這裏出了事,也是難纏。“走開!”文通晃晃悠悠的在提起一壇,仰頭牛飲,一半的酒水都被他衣服給吃了。他神似癡狂,目中卻又淚盈光,“且樂……生前一杯酒,何須身後……嗝……千載名!”他哈哈大笑,“再來十壇!”暮靄沉沉,蟬鳴漸漸。文通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然後胡亂的找著地方,被突出的一截方凳腿絆倒,幸好前方是一張軟塌,沒將他磕壞了,他伸手無意識的抓著,然後胃內翻湧如海,盡數嘔在了床上。“嗝……好酒……好夢……”文通撐起了身子,憑著一線清醒向外扶著牆走去。這一路他想飄似的走著,不知怎的就走到了河畔,他醉意酣然的笑道:“河水太涼……莫想騙我……騙我、輕生自賤……”他哈哈又笑了起來,“偏不叫你們如意!”河畔突然傳來斷斷續續的抽泣之聲。文通大怒,“誰!”“出來!”“誰!不準哭!”文通暴躁的繞著圈子找起人來,嘴裏的話語也變得越來越快“金榜題名,探花及第,春風得意,洞房花燭,少居高位,人前顯赫,哭什麽?不準哭!”然後他終於從橋邊的角落看到一團黑影。“哈……找到你了……”文通顛三倒四的走過去,卻見那團黑影將一籃子的花燈倒進了河裏。他連忙趴在河岸上撈了起來。那黑影似乎被他嚇到了,縮在了一旁低低抽泣。文通的手在河裏滾了半天,一盞燈也沒撈著,差點連人都翻了過去,還是那黑影揪了一把。文通氣急敗壞想將那丟花燈的人痛打一頓,定睛一看竟是個孩子,他訓斥道:“你這小童!怎麽把希望也丟了!”小童聞言又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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