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學士著人上筆硯,龍飛鳳舞得寫到:“一是搬回柳府,莫教人看了笑話;二是晨昏定省,不得缺席;三是他要立側室為正,讓他弟弟為嫡子。”柳長澤二話沒說直接搶過紅泥按上指印,而一滴淚卻落在了“側室”兩個字上。他竟能於此萬念俱灰之際,還生出一陣剜肉刮骨之疼。這個家從來不是他的家。而此時,有哭喊聲從遠處傳來。阿良跌跌撞撞的衝進人群,滿臉淚水的說:“侯爺!太傅已逝……”柳長澤坐倒在地,隻覺得這一生也無法再起來了。“扶我上馬,快,扶我上馬……”柳長澤兩眼無神的落淚,抓著阿良的手,顫抖的闖出人群:“我要去見他……我要去見他……”他胸口還有映著太傅吐出的一捧血,那麽溫熱,怎麽可能死了……太傅,求求你,求求你……我隻有你……求求你……沈子卿,連你也不要我了嗎?他甚至來不及埋怨柳學士的刁難,來不及去恨柳學士的趁火打劫,他抱著太傅已經僵硬的身體,無數次想著就這樣一道去了。但太傅的心願還未完成……再等等他。第80章 不知羞阿良邊哭便將這段往事講了出來:“後來柳學士憑著這一紙約法三章,向太後請賜大婚,侯爺便在沒去過柳府。”孔太醫聽了唏噓不已:“不過多活三日,侯爺能為恩師做到此等地步,是我往日對他有偏見了……”沈是偏過頭合上了眼,將滿腔心疼和酸楚壓下,他說:“此事不要告訴侯爺……若是他知太傅連救命之物都拱手送人,會更……更難過……”會以為被拋棄。最在意的人,放棄了活下來的機會,即便隻有幾日,那也是拋棄。阿良哭的倒抽氣說:“太傅,他……他怎麽忍心啊……”此藥可以救很多人,浪費在他身上不值得。沈是痛恨自己的理智,盡管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這樣做。但他為什麽連自己家的房子,都沒有進去過,任由柳長澤一個人在麵壁室裏畫地為牢這麽多年。為什麽沒能在活著的時候多和柳長澤交交心,告訴他自己想收他為徒很多年了,當初做少傅也是為了教他,不是因為是侍讀才願意教他的。告訴他,他很重要。然後在死前多陪陪他看看書,聊聊時勢,叫他多穿兩件,珍重自己,而不是怕他徒添傷感,避而不見。長澤當時應該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吧,怎麽能突然接受這麽大個噩耗。沈是想,自己不是一貫自詡聰明,為何連三歲小孩都會表達,都做不到呢。他太愚昧了。沈是問:“阿良,侯爺經常去麵壁室嗎?”“嗯。”“那些斷藤……”“是侯爺自己打的。”阿良揉了揉紅腫的眼睛:“當年太傅過世,吊唁的人見了麵壁室,都在傳太傅為教導侯爺,打斷了這麽多根藤條,可知心血幾多,最後竟淪落到被侯爺氣死的地步,真是天理不容。”阿良又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說:“太傅分明很疼侯爺,怎麽可能會打他,那些言官竟齊齊跪在禦史台,不讓侯爺扶柩。”孔太醫不解的問:“侯爺一貫行事乖張,什麽時候禦史台也管的了他?”沈是眨了下眼,將要瑩出的淚水收了回去說:“當時新政方定,禦史台跪了數日亦沒有半分動搖,威儀大受所挫,若是再連彈劾個失德小事,都彈劾不下來,禦史台同廢了何異?”“為保禦史台職效,聖上必要在兩事之間擇一讓步。若是侯爺一意孤行,那麽新政必然受阻。”阿良點頭:“侯爺在靈堂守了七天七夜,然而送靈那日竟不得相送,聽說還是侯爺自己向聖上請的……”阿良思及痛處又大哭起來,“若不是宋閣老親自來放行……”沈是低了低頭,眼眶紅的滴血,他強扯著一個弧度說:“孔太醫,叨嘮你久了,我送你出府吧。”“有勞。”孔太醫摸了摸灰白胡子,歎了口氣:“我當侯爺是天底下頂尊貴的人,沒想到背後裏也如此多辛酸……”孔太醫邊走邊說:“說來此事與也我有所瓜葛,太傅當年提了半個庫房的奇珍異草來,托我日後多照料侯爺,我竟全然不知此事,教他受了這麽多委屈,若是太傅九天有靈,怕是要尋我要個說法了。”沈是說:“孔太醫心意,太傅又豈會不知。今日若不是你來,旁人知了那體躁血湧的毒,還不知道傳成什麽樣子。”孔太醫搖搖頭:“我這良心不安,總覺得欠了一株雪蓮情。”沈是拉著門環推開門,插科打諢的想將氣氛緩緩:“那我多留意著些,哪日替侯爺討了回來。”“一言為定。”孔太醫卻一臉嚴肅。沈是也隻好點頭。沈是回了東廂房,阿良見他來了,便要去煎藥,行至門口突然回頭問:“大人,怎知孔太醫?”而且還知東廂房是離麵壁室最近的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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