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書遠本身是嘴角上揚的天生笑臉,此刻卻嘲諷的要命,疼什麽,還有哪裏會比心還痛的:“誰殺得青君?”沈是闔眸,不忍的開口:“自裁。”室外響起來轟隆的雷鳴聲,紫藍色的光劈裂了黑雲翻騰的天空,降下如洪流般的大雨。“你胡說!”虞書遠一下站了起來,她音調驟高:“青君……青君怎麽會……留我一個人……”“若他知道你受困孟府的真相呢?”虞書遠仍是不信,她質問沈是:“你是誰?孟洋藏了我兩年,他怎麽敢把這麽大的把柄告訴別人!你怎麽知道的!”沈是說:“沒有人能擁有喜愛,而不向外展露的。”“什麽意思?”“前朝隱製青花纏枝蓮白瓷盤,那是你獨立完成的作品,你燒窯手藝欠缺,成品總是易碎,所以你一共做了三個,一個燒毀了,一個破了,還有一個給了沈太傅……而破的那個,我在販賣私鹽藏點,看到過。孟洋或許是覺得,你個人的作品沒人認得出來……”他想昭告天下,又怕被發現,所以故意放到了很遙遠的崇明。雨聲越發急切,像銀瓶乍裂,鐵騎金戈,像大珠小珠嘈嘈雜雜的撒了滿地。虞書遠的指甲嵌入肉裏,沈是覺得自己很殘忍,他知道的太晚了,以至於不願將真相告訴虞書遠,如果她能逃走,未嚐不是好事……“是你說的?”虞書遠突然問。“不是。除我之外,太傅門生柳侯爺,也見過這個瓷盤。我想……”沈是頓了下說:“信,是柳侯爺送的。人,也是柳侯爺害的。”又是一道電光閃光,照的兩人麵色青白。虞書遠說:“我與侯爺無冤無仇,他為何害我?”“想你替他收集孟洋賄賂官吏的罪證。”虞書遠咬牙說道:“害死青君,還想我替他做事,他簡直是癡人說夢!”沈是不出聲了,他在昨夜聞到孟洋身上的香,尋找收遍京城都找不到的愛妻,還有那方瓷盤,便知道這個人隻可能是虞書遠了。而虞書遠和徐青君如此恩愛,怎麽會另嫁他人,定是徐青君被挾持了。既然如此,虞書遠為何會在他們回京沒多久,就逃了,唯一的解釋,便是柳長澤發現了,並毀了孟洋的籌碼。沈是信他不會濫殺無辜……所以,唯有徐青君自裁。室外的雨似乎累了,變得緩慢、細弱,像潺潺的溪水從花間流淌,從一顆又一顆的鵝卵石上跳躍。沈是悲憫的看著虞書遠,或許在今日之前,他還認為真相是可以逃避的,但在他問出柳長澤那一句時,他就明白,最難放過的是自己。他柔聲問:“虞書遠,你能放下嗎?若能,我送你走。從此天高海闊,再沒人能為難你……”沈是沒說下一句,他多希望虞書遠能就此放下。“我……放下……”虞書遠笑了。“嘭!”,雷鳴與雨聲一同爆發,而這一次是如同萬軍席卷,戰鼓激烈,震的天地動蕩。“絕、不、可、能!”虞書遠發出淒厲的、絕望的、屈辱的沉吟,她瞳孔越蕩越厲害,笑的越來越癲狂。沈是閉上了眼。……“喂,徐青君!我警告你,這可是給子卿的藏品,若是燒毀了……”虞書遠拿著一截長蘆葦,去撓徐青君鼻子。徐青君半個身子蹲著,正在調弄火候,冷不丁被弄得打了個噴嚏:“祖宗,你別鬧我,就燒不毀!”虞書遠將蘆葦甩開,兩手一拍,跳他背上,白淨的藕臂勒在徐青君脖子上,她眼尾輕揚,說不出的嫵媚妖嬈,語氣卻是凶凶的威脅道:“鬧就敢燒毀了嗎!讓子卿叫禦史台的言官,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徐青君背著她走到沈子卿麵前,放了下來,在她肩膀上點了兩下:“子卿,你看好她,等下鬢發燒了,要翻天的。”沈子卿笑著說好。可半天也沒見虞書遠動彈,像個木頭人一樣。沈子卿問:“書遠,你怎麽了?”“噓。”虞書遠神神秘秘的和他說:“我被點穴了。”沈子卿錯愕:“青君還會武功麽?”虞書遠若有其事的點頭:“隻在我這獨步天下,厲害吧!”沈子卿:“……”若不是看在藏品的份上,我現在就走!宋奉安都比你們賞心悅目!……世間好物不常留,彩雲易散琉璃碎。太美,太好,太圓滿的故事,往往到不了頭……徐青君死了。虞書遠慘笑的渾身脫力,她顫抖的滑落在地上,無聲流淚,斷斷續續的說著:“我這些年,這些年……究竟算什麽啊……他怎麽能……他怎麽能這樣……”沈是很想去給她個擁抱,但君子禮法限製了他。其實擁抱也無用,世間上的痛苦無法感同身受,他除了做一個旁觀者,什麽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