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阿良回頭,卻見到柳侯爺手斜斜的指了指一棵樹底下,問他:“你覺得這裏埋了東西嗎?”阿良走進看了看,棕色的土壤凸起一個小山包的弧度:“回侯爺,埋了。”侯爺在夜風裏輕笑,低沉的聲音聽起來空洞又傷感:“沒埋,裏頭早就空了......”阿良心頭酸澀,將擱在手臂的黑色羽鶴大氅披在了侯爺的身上:“侯爺,夜涼了,早些回去吧。”“虞書遠查到了嗎?”“在孟洋府上。”不出所料。柳長澤的手在桌上叩了兩下,起身說:“走吧。”從花木曲折處走出,柳長澤停留在太傅府正紅朱漆大門前,他看著阿良手放在金色椒圖銜環上,用力一拉,閉的死死的門縫,如一千多個日夜一般逐漸打開。柳長澤微垂了眼眸,每到這一刻,他都有種臨刑的感覺。“咦,怎麽自己開了。”門外站著一個人,正好整以暇的要叩門。柳長澤倏忽睜大了眼,瞳孔宛如經受地震般的劇烈晃動。第22章 盛世長安門內門外的人兩相對望,泥濘的酒氣交織在一起,一會是喜宴上的武陵春,一會是落寞小院的新豐酒,時光仿佛在這一刻定格了。沈是等了一會沒有動靜,他有些累了,想要休息,於是徑直往前走,突然撞上一堵堅實又溫熱的牆。“阿良嗎?”沈是含糊不清的問,手在麵前的人身上抓了兩把,又像借力一樣,重心靠了上去。柳長澤完全亂了,太傅喜靜,府邸也在偏遠點的位置,到了這個點,周遭別說人了,連個飛鳥都不見,怎麽會來一個不速之客,而這個人還正是......一個避無可避的原因又浮現在他的腦海,柳長澤僵硬的佇立,他深邃的眼裏有濃厚的情緒匯聚成了一個漩渦,似要將眼前的人拆吞入腹中。他自虐般的沉聲問:“你怎麽會來這裏?”可惜沈是看不見,所以他不知道危險張開了血盆大口,懸在他頭頂上。他仍是醉眼迷離的看著眼前的人,無辜的說:“回家啊……”回家。除了親人,還有誰能用這個詞。自己都沒資格。柳長澤的唇線下壓,露出一個堪稱悲傷的表情。他始終不敢問出口的問題,始終不敢聽到的答案,像淬了劇毒的箭,直直插入他胸口。不消片刻,悲傷被妒忌的藤蔓瘋狂的絞殺,他眼睛刹那間變得猩紅,手不受控製的往上鉗住沈是的脖子,每一根猙獰的青筋都迸發著憤怒。柳長澤像被壓抑在牢籠裏半個月的獅子,突然打開了門鎖,體內所有的細胞都叫囂著,殺了他。阿良嚇得臉雪白,這個人不是侯爺派人保護的對象嗎?他來不及思考太多,隻知道一定不能讓侯爺殺了他,他死命去拉扯侯爺:“快放手!!!侯爺!!!快放手!!!會死的!!!”我正是要他死!逐漸稀薄的空氣和脖子上的疼痛,讓被酒精麻痹的沈是開始手腳並用的掙紮起來,嘴裏斷斷續續的說著:“疼……好疼……”疼嗎,不及我千萬分之一,你也嚐嚐啊……柳長澤死死盯著他,手上收力更緊,無論是阿良還是沈是的力氣,落在他身上輕的像棉花。沈是遲鈍的將手放到了脖子上,試圖掰開他的指頭:“長澤……我好疼啊……快不能……呼吸了”柳長澤閉上了眼,心髒被沈是虛弱的呢喃密集的穿透,如破布一般緩緩淌著血。再用點力就結束了。但他做不到。他不明白為什麽沈是臉上一點害怕都沒有,當生命受到威脅時,為什麽能用這麽信賴的神情看著他,好像料定了他下不了手一樣。好恨啊。他顫抖手無力的擱在沈是的脖子與鎖骨的交接處,一時揪緊,一時鬆開。他艱難的換氣平複自己的心情,沈子卿,你好樣的,死了都不讓我安寧是不是……阿良見他終於沒了殺意,才脫力的癱坐在地上,沒人注意到沈是的一句“長澤”,是多麽的大逆不道……沈是沒了束縛,意識稍微回轉了點,卻也不太清晰,他無端端覺得麵前的人好難過,難過的讓他心疼,他很想安慰對方,於是伸出一隻手往前摸索。直到摸到了男人刀削般的輪廓,以及一絲冰涼。“啪”,柳長澤拍開了他的手。沈是摩挲著兩指間的水跡,滿臉無措茫然,柳長澤也會哭嗎……他從來沒見過對方這麽脆弱的一麵,究竟怎麽了?他腦子混亂的和漿糊一樣,隻覺得貼在脖子上的手,有青筋在跳動,激烈的、灼熱的、窒息的跳動,他竟是感覺到了柳長澤的疼,那股難以言喻的疼意,隨著對方掌心傳遞到他皮膚,讓他悲傷的四肢綿軟,幾欲落淚。怎麽會這樣?他隻能憑借本能讓自己不要疼。於是,修長瑩潤的指節慢慢靠近了柳長澤的胸腔,靠近所有疼痛的始源,他輕微的碰觸,又想抽回手,可滲入骨髓的疼痛,讓他將整隻手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