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前一後的,在崇明的夜晚行走起來。今夜無風無雨無月明,唯有閃爍的細小星子,在拚命燃燒著自己的光。即使它們太遙遠了,沈是一顆也看不見,也仍然鋪滿了一路,落在他肩上。第18章 甜點柳長澤漠然的走在前麵,身後傳來一聲輕呼,像是踢到了石頭,連著的馬鞭牽動了他的手臂。柳長澤沒有回頭,他說:“若握不緊,你今夜便露宿此地。”“下官多謝柳侯爺。”“閉嘴。”沈是從善如流的閉了嘴,他看著麵前放慢了步調的人,覺得柳長澤是個很矛盾的謎團。一邊威脅,一邊體貼。一邊上諫下放他到崇明,一邊又在替私鹽做遮掩,怕他查到。而且,人在看不見的時候,嗅覺格外靈敏。他方才摔倒的瞬間,從柳長澤身上,聞見了那股淺淺的香味,有點像雨後青草。柳長澤想做什麽,他總會知道的。起碼和柳家脫不了幹係。沈是突然張口說:“身居一隅,便粗茶淡飯,教書育人。”他聲音低啞,如遠古傳來的一聲吟唱。“身居廟堂,便心懷天下,兼濟蒼生。”柳長澤心有所感的接道:“太傅教了你不少......”“不如侯爺半分。”沈是斂眸,忍不住談起新政:“侯爺可知為何崇明百姓,寧願冒著殺頭之罪販賣私鹽,也不願農耕自足?”許是因為提及了太傅,柳長澤柔軟不少,竟願意同他多說兩句:“崇明路遠,種的糧食兜售,別說還利,可能路費都不止。”“可大齊有多少繁華都市呢?幾乎都是崇明這種鄉村罷了。有些政策於小國利大於弊,於大國弊大於利.....”熟悉的論調,讓柳長澤意識到麵前的人是太傅門生,他平生出一股勝負欲,搶道:“百姓無錢,我便借錢;百姓缺糧,我便開倉。何弊之有?”“可天下並不是侯爺的桃花源,能一切盡如你所願。嶺南之亂,不過是個先兆。百姓負債壓身,但凡碰上旱災水患,便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沈是歎了口氣:“難道生靈塗炭,是侯爺所想見到的嗎?”柳長澤聽慣了這種風涼話,有幾分輕視的說:“二分利很多嗎?還不起就不要借,我不過是給了他們多一條選擇而已。”沈是踩斷了一根枯木,他緩緩道:“既然如此,為何不讓民眾放貸,官府出條例規範,這樣豈不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皆大歡喜?”柳長澤腳步一頓,似有所思,而後繼續走起來說:“百姓做不到。”沈是垂眸說:“天下蒼生都做不到,侯爺就做得到嗎?”柳長澤不語。沈是突然上前,緊緊的抓住他:“前有商鞅變法,後有慶曆新政!柳侯爺博古冠今,難道不知法之一字是柄雙刃劍,為何還要死握不放?”沈是的臉和他靠的很近,他甚至能清清楚楚看見,沈是眼裏自己的倒影。柳長澤一貫上揚的劍眉,少見的緩和了些許,雙刃劍。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嘴角微微上扯,推開了沈是說:“沈知縣,你僭越了。”距離府衙越來越近了,兩人沉默許久。沈是他看著不遠處微弱的燈火,胸口像壓了一塊斑駁的巨石,他低聲道:“侯爺還記得幾日前的殺夫案,或許在放火燒屋之前,那個男人沒有死呢?”“侯爺,亡羊補牢,為時未晚。”沈是的聲音很輕,卻一字不落的鑽進了柳長澤耳朵裏。柳長澤神色難辨,卷起了馬鞭,將他一人留在原地。片刻後,隻聽張捕快上氣不接下氣的跑了過來叫喊著:“大人,大事不好了!”“牢裏三人死了?”沈是說。“大人......你......你怎麽知道的!”張捕快驚的下巴都合不上。“屍體放哪裏了?”“放刑房了,光線亮些。”“去看看。”沈是拉著張捕快,風馳電掣而去。嗬,看不見。告示欄旁邊的柳長澤看著他動若脫兔的步伐,冷哼一聲。而後,目光停留在“懸賞”上麵的字跡,一掌拍在“告”字上,木板應聲輕微晃了晃。衙外盛意正打著板子,恰巧將這一幕收進眼底的,驚恐的想,我的天,侯爺被老爺氣到,打個木牌都沒力氣了嗎?......牢裏的三具屍體拖了出來,麵容發紫,有嘔吐過的痕跡,許縣丞拿出一根銀針紮入屍體腹部,拔出來時,黑了一片。“大人,是砒霜。”許縣丞說。沈是問:“什麽時候死的?”順和說:“未時,大人審後的一個時辰。”沈是環視了一眼眾人,他審時三人的口徑像對好了似的,如出一轍。本想先去找找證據,再來威逼利誘,供出真相。沒想到對方布局竟如此周密,是誰?崇明偏僻,傳信起碼需要三日,而嚴打私鹽又是他臨時起意,誰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