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意直挺的站在那裏,並沒有打傘。那雙蔚藍色的眸子裏凝滿了冰冷與黑暗,額間的碎發被細雨打濕,令他整個人看起愈發的冷洌,他的周身寒氣肆虐,殺氣騰騰。


    他的目光如凜凜刀鋒,直射墓碑上白雨墨那三個字。他站在那裏久久未動,如雕像一般。


    雨越下越大,全身已經被淋濕了,額間不斷有雨水順著頭發滴落下來。雨幕中那道頎長的身影突然動了,他抬手一抹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液體。他朝前走了幾步,然後站定。


    “白雨墨,我聽說一個人如果死的時候怨氣太重,那麽她的怨氣就會凝聚成魂,變成厲鬼。所以,現在我說的話,你應該是能聽得到的吧?你給我聽好,你怨的是我,恨的也是我。所以你要怨,要恨都可以衝我來,放過茹茜。我還聽說,一個人如果死後連個安身之地都沒有,就會變成孤魂野鬼,生生世世都無法入輪回。所以,我望你泉下有知,能聽到我說的話;我望你泉下有知,讓茹茜渡過這次的難關。否則,我會刨了你的墳,讓你即使是死也不能解脫。還有你的兒子顧亦安,顧亦峰,以及你的父母,我會讓他們通通都不得好死。我想做人,你別逼我成魔。否則,誰也別想安生。”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


    從這裏離開之後,他沒有立即回醫院,而是去了京都香山的一座古刹裏拜佛。


    一直以來,顧意都是逢廟必拜,但是刻意尋廟參拜,卻還是第一次。他信佛,卻更信人定勝天。他虔誠拜佛,卻從來清醒並不強求。因為他始終相信,隻要用盡心力,一定可以達到他所想要的彼岸,一如讓茹茜愛上他。


    然而這個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命運,當你抗掙不過命運,當你無可奈何,當你已經沒有辦法時,你唯有將希望寄托於神明,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你也將不遺餘力,你也會虔誠祈禱,一如此時的顧意。


    香山在京都的郊外,山峰並不高。而古刹就座落在香山的山頂,從山底開始,一共一百零八個台階直通往古刹。這座古刹已經有了兩百多年的曆史。傳說,很多年前有一個女人曾一步一叩首為她身患重病的丈夫祈福,最後神明感應到她的真誠,讓她得償所願。


    而這一刻,顧意會出現在這裏,也是因為這個傳說。哪怕他知道那也許隻是一個傳說,哪怕他清醒的知道那也許並不可信。可是但凡有一絲希望,他都不想放棄,他都願意去試一試。


    香山的香火很旺,人來人往。那一天,許多的香客都看到:那一個如清風朗月般的男人,從踏上第一個台階開始,一步一叩首,一個台階一磕頭,磨破膝蓋,叩破額頭,來到古刹裏,虔誠求告;那一天,前往山頂上香的香客們全都停下腳步,自發的退至兩邊,為那個男人讓道;那一天,那個男人一路向前,不曾停歇,拖一地血跡,隻為求一個心願。


    我顧意,虔誠求告,求蒼天憐憫,求神明護佑。我願折壽十年,換紀茹茜平安。


    ……


    回到醫院時,已經是晚上了。


    雖然顧意將傷口包紮好之後,才出現在紀茹茜麵前,可是包著紗布的額頭卻是怎麽也解釋不過去。


    “顧意,你的額頭怎麽了?”


    紀茹茜拉住顧意,就要查看他額頭上的傷口。


    顧意在紀茹茜的床前坐下,握住她要去摸他額頭的手,直接將她摟住懷裏,說道:“寶貝,我今天去拜佛了。我聽說,對著神明的牌位磕滿一百個響頭,就能請來神明的真身。今天我在廟裏磕了一百個響頭,許下了心願。所以額頭受了一點小傷,我覺得神明一定會看在我這麽真誠的份上保佑你平安渡過這次難關的。”


    紀茹茜心裏一酸,眼淚就要奪眶而出,但是她卻咬牙咽了回去。她抬眸看向顧意,伸手撫上他的臉。


    “傻瓜!”


    顧意卻隻是笑了笑道:“我想,隻要心誠,神明總是會看見的。”


    紀茹茜突然伸手摟緊了顧意的脖子,撲進他的懷裏。


    “顧意,我想活!”


    不懼任何痛苦,隻想要活著。


    “茹茜,我要你活!”


    顧意的心猛得一跳,微微別過臉,不想讓紀茹茜看到他微紅的雙眼。


    不惜一切,隻要你能活著。


    一個想要活著,一個要你活著。她願受淩遲之苦,他願傾盡所有,隻求一個生機。


    “顧意,我不會放棄,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的活下去,陪著你,陪著孩子們。”


    紀茹茜知道,其實顧意一直在害怕。害怕她無法承受那些治療中的痛苦,害怕她會喪失意誌,選擇放棄。所以,這一刻,她想要他安心,她想告訴他,其實她從一開始就很堅定,她想要活著。不管情況多麽糟糕,她都不會放棄生命。如果她放棄自己,顧意該怎麽辦?


    她從來不信佛,然而這一刻,她卻在虔誠求告,求上蒼憐憫,求神明護佑——讓她可以活著,陪著顧意。


    “好!茹茜,你記住你說過的話,這是你答應我的,你不能食言。”


    顧意抱緊紀茹茜,緊到她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好!”


    ……


    日子在繼續,研究在繼續,而紀茹茜的情況卻越來越糟糕。體內的病毒依舊沒有得到控製,而是在擴散。除了每天需要承受的痛苦與折磨,她有時還會突然陷入昏迷。


    顧意開始寸步不離的守著她,每天晚上,顧意都不敢睡覺,他害怕會在不知不覺中就這樣失去紀茹茜。有時半夜,紀茹茜從疼痛中驚醒,會看到顧意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有時半夜,顧意會突然將她搖醒,卻什麽都不說,隻是抱著她……


    紀茹茜父母帶著兩個寶寶,還有顧思意都住進了醫院,隻為方便她可以隨時見到這些至親的人。她的病情無法再隱瞞,周圍的朋友都陸續來了醫院裏看她。丹尼斯李就像是她當時做月子一樣,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直接住進了醫院,專心陪著她。而寧浩,秦之彥卻是每天都會來一趟醫院裏。


    她身邊的所有人都在用著各自的力量,想盡各種辦法救她。許多名醫從世界各地趕來,加入研究小組。同時,又有許多的暗勢力潛入c國。被抓獲的白雨墨的父母,最近更是頻繁的被秘密審問,全都是有關c國的各種情報。


    君毅通過g國的外交部直接對話c國的領導人,希望他們可以提供有關c國新型病毒研究的幫助。然而c國那邊的回複卻是,他們通過兩年多的研究,也同樣沒有研究出克製這種病毒的疫苗。同時,“孤狼”戰隊也傳來消息,當初那一場被稱為恐怖組織的活動,其實是出自c國當局之手。c國野勃勃,意圖策劃一場生化危機來控製全球。但是他們的研究失敗了,最終他們耗費巨資建築的地下實驗室發生了爆炸。所以這種病毒隻是他們所研究出來的失敗品,所以就算是c國也沒有克製這種病毒的疫苗。而當時這種病毒的失敗品,確實有一些流了出來。


    ……


    醫務室。


    顧山寶和冰輕影正在就這一段時間的研究結果作總結,門突然被推開,顧思意哭著跑了進來,撲進了顧山寶的懷裏。


    “姑婆!”


    “思意,怎麽了?”


    顧山寶立馬放下手中的資料,將顧思意抱進懷裏,心疼的問道。


    “姑婆,我媽媽到底怎麽了?她最近都瘦了好多,剛才我看到媽媽很痛苦,在床上打滾,我還看到媽媽痛的都苦了。”


    顧思意邊哭邊說道。


    顧山寶看了冰輕影一眼,歎了一口氣,然後伸手替顧思意擦拭臉上的眼淚,說道:“媽媽生病,思意別哭,思意要乖!”


    “姑婆,媽媽是不是病得很嚴重?媽媽是不是快死了?”


    顧思意哭得更凶了,小小年紀的他,此時是真的害怕。


    “思意,不準瞎說!媽媽不會有事的,姑婆和姑姑一定會想辦法救媽媽的。”


    冰輕影半彎下腰,雙手握住顧思意的肩膀,鄭重的道。


    “真的嗎?你們沒有騙我?”


    顧思意看了看顧山寶,又看了看冰輕影,問道。


    顧山寶和冰輕影都點了點頭,異口同聲的說道:“我們一定會救你媽媽的。”


    “那我們拉勾,好不好?”


    顧思意這才停止了哭泣,一臉期待的看著顧山寶和冰輕影,眼裏依舊還帶著深深的恐懼。


    “好!”


    “嗯。”


    三根小手指勾在一起,三人臉上各自帶著淡淡的笑容。而顧山寶和冰輕影眼裏的擔憂,卻隱藏的極好。


    顧思意從顧山寶的腿上爬下來,一手拉著顧山寶的手,一手拉著冰輕影的手,說道:“姑婆,姑姑,請你們務必要救救我媽媽,你們的恩情思意一定會記在心裏,等思意長大之後一定會好好報答你們的。”


    “好!”


    “好!”


    顧山寶和冰輕影都點了點頭,卻各種別過臉,去抹眼淚。


    “謝謝姑婆和姑姑!”


    “不客氣,我們是一家人!”


    “姑婆,姑姑,可是媽媽現在很痛,很辛苦。你們能不能幫幫她,讓她不用那麽痛?”


    顧思意又說道。


    “嗯,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


    冰輕影答道。


    對於一個四歲的孩子,冰輕影實在不忍心告訴他那麽殘忍的真相。能瞞一天,是一天吧!


    ……


    紀茹茜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長。在她清醒,精神比較好的時候,她會讓聞人琰和許諾將圓圓滿滿帶到病房裏來,盡量多陪陪他們。她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這樣的時刻於她來說,隻會越來越少,擁有一次,就會少一次。然而慶幸的是,她體內的病毒並不會傳染,也就不必隔離治療。所以哪怕到最後依舊無法治愈,她也不會孤獨,她的親人們會陪著她走完這最後的一段路程。


    她坐在床上,一手抱著圓圓,一手抱著滿滿,聞人琰與許諾坐在床邊。兩個小家夥似乎知道這會在媽媽的懷裏,揮舞著小手,笑得特別開心。


    紀茹茜微微低著頭,臉上神色溫柔,注視著兩個小家夥,一邊逗著他們,一邊說道:“圓圓,你是哥哥,以後一定要好好照顧妹妹,要聽爸爸的話,知道嗎?滿滿,以後要做爸爸的小棉襖,要多多關心和照顧爸爸,知道嗎?”


    兩個小家夥揮舞著小手,吐著泡泡,笑得更歡了。


    “圓圓滿滿,還有思意哥哥,以後要相親相愛,要乖,要孝順爸爸,太爺爺,太公,還有外公,外婆,姑婆,知道嗎?”


    紀茹茜仿佛交待遺言一般,教導著兩個小家夥。


    許諾聽著聽著,就開始伏在聞人琰肩膀上哭起來。她的女兒,危在旦夕,可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受苦。這對於一個母親來說,就猶如用刀在剮她的心一般。


    “媽,你別哭,我沒事!我就是和兩個小家夥說說話。”


    紀茹茜抬起頭,看向許諾,笑著道。


    “是啊!好端端的哭什麽呢?別哭了,茹茜見著心裏也不好受。”


    聞人琰自己也紅了眼,卻在讓許諾別哭。


    “嗯。”


    許諾趕緊擦幹眼淚,扯了扯嘴角,勉強的朝著紀茹茜綻放出一抹淡笑。


    “爸,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紀茹茜也朝著許諾一笑,然後才看向聞人琰,說道。


    “你說!”


    “我想要請一位可靠的律師,將我名下紀氏集團的股權轉移到紀家二老的名下。我聽說自從紀勤死後,他們過得並不好。雖然他們與我並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可是他們畢竟養育了我二十多年。我確實對他們有怨,但是現在仔細想來,隻能說是造化弄人,他們其實也是苦命的人。紀氏集團本來就是紀家的,所以我想將紀氏集團還給他們,讓他們可以安享晚年,就當是我償還他們對我的養育之恩吧!”


    “好!”


    許諾別過臉,不敢再看紀茹茜。因為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茹茜,這明明就是在安排後事。她分別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尋回來唯一的女兒,她都來不及彌補對她的虧欠,卻要白發人送黑發人。她這到底是造得什麽孽?


    ……


    最近顧意很忙,總是早出晚歸的。有時候紀茹茜一睜開眼,顧意就已經不在醫院了。而晚上,她快要睡著的時候,顧意才回來。她沒有問顧意在忙什麽,而顧意也沒有說。這一路走來,他們深信彼此,就如相信他們自己一般。


    顧意沒空陪她,就交待了顧思意,聞人琰和許諾帶著兩個寶寶到病房裏來陪著她。她倒也不介意,因為剛好趁著顧意不在,她也有事情要忙。


    自從接受治療開始,她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所以從她一住進醫院,就有了每天寫日記的習慣。她想在她還活著,在她還有意識的時候,盡可能多的留下一些東西給她的孩子和顧意。縱使她以後真的不在了,孩子們和顧意也不至於太孤單。在他們想她的時候,還有一些痕跡可以思念。


    她開始交待和教導顧思意許多事情,比如要好好照顧弟弟妹妹,要聽爸爸的話,要孝順;比如她開始教顧思意做許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她說,思意,爸爸很辛苦,以後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比如她還將顧意的喜好,一些習慣列成了一份清單交給顧思意,她說,思意,爸爸過生日的一定要記得送他禮物。晚上,一定要督促爸爸早點休息,不能熬夜。以後晚上你搬去和爸爸一起睡,睡覺前替媽媽親親爸爸,醒來的時候,替媽媽告訴爸爸,媽媽真的很愛很愛爸爸。她還說,你是哥哥,要做弟弟妹妹的好榜樣。好好教導弟弟妹妹,別讓爸爸為你們操心,多體諒爸爸。你們要知道爸爸是最愛你們的人。她還說,思意,等你長大以後會遇上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也許會有許多事情讓你和爸爸的意見相左。但是媽媽希望你,無論遇到什麽事情,或者和爸爸產生什麽矛盾,你都不能去傷害他,要多包容他,代替媽媽好好愛他……


    顧思意有些懵懂的問她:“媽媽,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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