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香偶仿佛受了驚,略偏過臉來,看到裴喻寒正坐在床邊,他的樣子看去十分落魄,頭發也不梳,蓬蓬亂亂,衣際間滿是褶皺,下巴擠滿一層胡茬,連嘴唇都是幹裂的,簡直就像一個窮困潦倒的落魄書生,完全不複曾經的氣宇軒華,險些讓她快要認不出來了。


    他死死盯著她,那種緊張的眼神,似乎在確定她是否真的醒來了,而不是產生了無數次的幻覺。


    葉香偶覺得真奇怪,明明他們分開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可此際相視,卻好像已經過去十年、二十年……一百年那般漫長了。


    她喚了聲:“少瓊。”


    裴喻寒起初莫名一愣,隨後漸漸睜大鳳眸,顯得驚恐無比。


    她作為葉香偶的時候,從來不會喊他“少瓊”,所以她知道,她這樣一喊,他就明白了。


    裴喻寒簡直難以置信,傻了似的看著她,眸底泛起薄薄的水光:“阿念,是你嗎?”


    葉香偶平靜回答:“是我……少瓊,我想起來了,在那場大火裏,全部都想起來了。”


    裴喻寒震驚到不知所措,緩緩收回手,竟不敢觸碰她半分。


    葉香偶嗓音有點幹啞,望著上空的床頂雕紋:“我記得,你帶我去了一座山穀,那裏有許多許多的蒲公英,被山風一吹,密密麻麻地飄了起來,看上去就像是下了一場大雪……”


    裴喻寒眼圈倏然發紅,仿佛被火烙灼過一般:“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那天我去找你,卻撞見你跟紀攸寧在一起相擁相抱的畫麵,你先前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見他,不會再與他有任何瓜葛,我回去後一直在想,你會來跟我解釋的,隻要你親口告訴我,與紀攸寧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麽,我便相信,可是你沒有來,那時候阿姐即將遠嫁,偏偏海外生意又出了點差錯,我忙得焦頭爛額,幸好姐夫的表叔同做海外貿易,能夠幫上忙,特地趕來淮洲與我商議,他走後,留下女兒紫薰來府上做客,你來找我那天,紫薰正巧要趕回英州去了,我本以為你是來向我解釋那天發生的事,可你卻懷疑我與紫薰的關係,我一氣之下,故意說了些難聽的話,我想著,為什麽每次都是我道歉,為什麽你不能主動來找一找我、哄一哄我?終於,你又來了,你告訴我,你從來沒有愛過我,你跟我上床,隻是為了我的錢,為了報複紀攸寧,後來,你就不見了。”


    “那段日子我一直找你,動用在淮洲所有人脈,可你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怎麽找也找不到,直至紀攸寧派人送來信箋,他說要帶你離開淮洲,讓我不要再阻礙你們二人,還有……還有你跟他的孩子……我當時真的覺得自己已經瘋了,你還記不記的,你最後一次來找我說的話?你說你隻想跟紀攸寧成親,隻想給他生兒育女……我以為是真的,以為你真的背著我跟紀攸寧偷情,懷上了孩子……所以我找到你,衝動之下,才對你做出了那樣的事……”


    他聲音忍不住微微哽咽:“在山穀裏,我看著那些蒲公英,多希望你可以開心地笑一笑,多希望咱們可以重新開始,可是,你卻用最殘酷的方式報複了我,你不知道我心裏當時有多麽的絕望與崩潰,我發了狂地吻你,想拚命地留住你,可是你的呼吸卻在一點一點微弱……”


    葉香偶記得很清楚,她的確有服下那一小包砒-霜,她本該已經死去才對。


    察覺到她的疑惑,裴喻寒垂下眼簾:“我的喊聲引來了黎延,他以前是阿姐身邊的隨侍,功夫了得,他暫且用功力護住你的心脈,帶你回府,得知你出事,若眉坦然交待,你曾經對她有恩,按照你的吩咐,私下買來這包砒-霜,可是她心裏不放心,便在砒-霜裏暗中動了手腳,以致毒性減弱,使你這才僥幸挽回了一命。”


    裴喻寒一邊說,一邊流著眼淚:“阿念,你雖活了過來,可是神智大亂,尤其看見我的時候,更是歇斯底裏,不住想著法子尋死……那時我終於明白了,你是真的無法原諒我,不願再活下去了,我沒有辦法,去懇求曾大夫,曾大夫當年遊曆天下,在西域獲得一種奇蠱,一旦對方中下此蠱,灌輸新的記憶,那個人便會忘記曾前一切,以新的身份重新生活。”


    於是,她渾渾噩噩地躺在床上將近一個月,再次醒來,已是葉香偶。


    裴喻寒滿麵悲愴,發顫的嗓音近乎支離破碎:“當你笑著喊我‘表哥’時,沒有人能知道,我心內究竟有多麽的悲痛欲絕,我隻能呆呆地看著你,卻無能為力,平日我根本不敢靠近你,我總是害怕,害怕你有一天會記起以前的事,然後又會尋死,永遠的離開我……我想著不如就這樣吧,讓你以葉香偶的身份留在我的身邊,我整頓府裏所有家仆,帶你回北城,你曾經說過,十五歲之前,是你最快活無憂的時候,所以,我就讓你重新回到十五歲,遠遠的看著你、照顧你,將來,過上屬於各自的生活,我想這對於你來說,也是你所希望的吧……我試著忘記你,努力讓自己愛上別人,可惜卻都徒勞無獲……”


    他雙手掩麵,淚水如注般,洶湧地從指縫間奔流而出,葉香偶從未見過他這般,就像個小孩子,哭得幾乎不成樣子。


    “對不起……阿念,真的對不起……是我一念之錯,犯下再也無法挽回的錯誤……每當午夜夢回,我動輒會夢到這個孩子,你不知道,其實我有多希望咱們能有個孩子,如果是男孩,會生得像我,如果是女孩,會跟你一樣活潑好動,我會教他打算盤、教他吹笛子、教他讀書寫字……可我沒有想到,一切都被我親手毀滅,是我親手殺死了他……阿念,這輩子我也不會原諒自己,在山穀得知真相後,我每天都活在罪責之中,日夜煎熬,有時候心裏痛得受不了了,我隻能深夜買醉,漸漸胃病就越來越厲害……可是我控製不住……控製不住……”


    他哭得幾乎泣不成聲,大顆淚珠子濡濕胸前的衣襟,他兩條手腕上還纏著白色布紗,當時大火燒得那麽凶猛,他仍不顧性命地要衝入救她,難免會被火苗燒傷,葉香偶眼睜睜地看著,卻不知該說什麽。


    兩年裏,她一直以為自己是葉香偶,一直不知道他為何會待她這樣冷漠,這樣嚴厲,這樣拘束她不準外出,如今,她記起一切,也終於明白到他內心的煎熬與苦楚。


    裴喻寒可能發覺在她麵前哭成這樣有些尷尬,神情略顯狼狽地用袖子揩揩通紅的眼角,問道:“你、你口渴不渴?我給你倒杯水來?”


    他語氣小心翼翼,好像唯恐她會拒絕一樣,葉香偶的確口幹舌燥,點了點頭。


    裴喻寒如奉綸音,趕緊給她端來一杯清露。


    葉香偶打算坐起身,結果感覺四肢百骸跟要散架似的,疼得忍不住哀嚎一聲。


    “別亂動。”裴喻寒忘記提醒她,將靠枕擺正,讓她腦袋搭在上麵,勉勉強強把水喝下。


    葉香偶問:“我昏迷多久了?”


    “第四天了。”他記得很清楚,目光始終在她臉上錯也不錯,可能是真的怕了,他險些失去她兩回,愛到至深時,便是患得患失。


    他眼睛裏血絲濃濃,眼瞼下的青影在白皙如玉的肌膚襯托下,透露出掩不住的疲憊,葉香偶不禁問:“這些天你一直守著我?”


    裴喻寒仿佛怕她不高興,窘迫地頷首下,啟唇解釋:“大夫替你看過了,手跟腳多處都有骨折,不過好在沒有傷到要害,至少要臥床休養幾個月。”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吧,畢竟從那麽高的地方掉下來,不死已是萬幸。


    裴喻寒略一沉默,緩慢開口:“阿寧,他死了。”


    ☆、第87章 [連載]


    葉香偶記得,在墜落的最後一刻,她仍被紀攸寧死死裹在懷中,而他自己,骨骼碎裂,生生成了肉墊。


    她忍不住想,這兩年,紀攸寧又是過著怎樣的日子?他本是乖巧溫馴的大少爺,可是被紀夫人強迫娶自己不愛的女子,逼他做一切他所不願做的事,不得已,他隻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反抗,他說過,他痛恨自己的優柔寡斷,痛恨被處處限製,所以最後,他這樣做,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報複、對紀夫人的一種報複吧,死亡,予他而言,何嚐不是束縛後的解脫,他本是要帶她一起走的,然而,他終究沒有舍得。


    葉香偶突然哭了出來,大概是曆經了太多太多的事,紀攸寧的死,那個逝去的孩子,她與裴喻寒的愛恨離合,一時間,她終於遏製不住情緒,哭得稀裏嘩啦的,好比嬰兒離開母體時的大聲啼哭,不再有任何顧忌,裴喻寒沒有說話,隻是一旁默默陪著她,直至她最後哭得精疲力竭,含淚睡去。


    有句話不是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接下來的日子,葉香偶開始靜心休養,裴家果然是財大氣粗,那些膳湯補品天天往她屋子裏送,就跟不要錢似的,葉香偶倒也積極進補,給什麽吃什麽,她險些丟掉兩次性命,如今活下來,竟越發讓她感到生命的可貴,現在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人生在世,就應該好好活著,有苦有甜,又何嚐不是一種快樂?


    再看到拐拐,拐拐依舊宛如小鳳凰一樣,挺胸抬頭,忽閃著大翅膀,興奮地朝她喊著:“呆瓜!呆瓜!”


    以前她總是跟拐拐生氣,覺得連隻鸚鵡也在欺負她,孰不知,拐拐其實是在跟她撒嬌,管她要獎勵啊。


    葉香偶含淚摸著拐拐的小腦袋,給它剝著愛吃的核桃仁,日後哪怕拐拐管她叫一百遍“呆瓜”,她也不會不高興了。


    裴喻寒每天都來看她,不過大概是她已經恢複記憶的緣故,總是不敢靠得她太近,她吃飯、睡覺、看書,一直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似乎每天能夠看上她幾眼,他便心滿意足了。


    葉香偶記得裴喻寒說過,她服下砒-霜後又被救活了,可她實在想不起那段期間自己都做過什麽,但應該挺可怕的吧,因為瞧裴喻寒現在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仿佛怕她又受刺激,隨時會自殺一樣,難道真是把他嚇出後遺症來了?


    可以下地後,葉香偶聽從大夫的囑咐,開始積極鍛煉,拄著拐杖練習走路,有回裴喻寒見她差點跌倒,連忙從旁攙扶,偏偏她是個倔性子,再加上有點急攻心切,便推開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來。”


    結果裴喻寒一下慘白了臉,僵在原地,竟是一副可憐巴巴遭受嫌棄的模樣,葉香偶才醒悟他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心底不禁感到幾分好笑。


    她現在與裴喻寒的關係,真是說好不好,說差不差,兩個人中間仿佛總隔著那麽一步,無法靠得更近,而關於紀攸寧,彼此卻似乎很有默契一樣,不會提及。


    不過她知道,裴喻寒一直很關心她,有天晚上趁著翠枝去廚房,她又逞強,不用拐杖試著從床邊走到炕頭,結果中途跌了一跤,頭還磕到杌子,痛得她哎呦直叫,這個時候裴喻寒突然就衝了進來,將她打橫抱起放到床上,然後緊張兮兮地為她檢查傷口。


    看到她額頭上凸起的小鼓包,他既是心疼,又是莫可奈何:“別亂碰,我給你上藥。”


    他連藥箱擱在哪兒都清楚,動作麻利地取來,坐在床邊細致地給她抹藥,葉香偶痛得一吸溜氣,他便緊張得手指發抖。


    等上完藥,葉香偶奇怪地問:“這麽晚了,你怎麽會出現?”


    似被戳中心事,裴喻寒臉莫名一紅:“我忙完手頭上的事,順路……過來看看你……”


    可她一出事,他幾乎第一時間就衝了進來,顯然在外麵站了許久,葉香偶暗忖,他該不會每天晚上都在自己門外亂轉悠吧。


    翠枝端著燕窩粥進來,見裴喻寒在,吃了一驚,不過並未多言,伺候著葉香偶服下,裴喻寒倒是屁股沉,坐在旁邊幹脆就不走了。


    直至葉香偶連打了幾個哈欠,裴喻寒方反應過來:“你該睡了吧?”那語氣,簡直就是舍不得走。


    葉香偶點點頭,他才有些落寞地離去,葉香偶略一猶豫,啟唇喚道:“裴喻寒。”


    他立馬轉身,眼神熠熠。


    葉香偶想了想:“反正這會兒也睡不著,你教我吹笛子吧。”


    以前惠娘教她吹笛子,她總是不感興趣,學得漫不經心,沒有吹過一首完整的曲子,而這次,她暗暗發誓,一定要學會那首《采荷》。


    裴喻寒沒料到她會提出這個要求,愣了下,隨即揚唇一笑,點點頭。


    她養傷養了將近大半年,終於行動如常,這日裴喻寒興致衝衝地進來,手上拿著一張信箋,迫不及待地告訴她:“姐夫來信了,說阿姐平安誕下一位小公子。”


    裴蘊詩自上次返回英州後,不久便有了身孕,而俆家小少爺的降臨,使得滿月席必定要辦得興師動眾,裴喻寒與裴蘊詩姐弟情深,這又是裴蘊詩的第一個孩子,裴喻寒是一定要去看望他的小外甥的,可這一趟前往英州,至少需一月光景,唯一不放心的就是葉香偶。


    葉香偶提議:“帶我一起去好不好?反正我身子已經痊愈,一人留在府上甚是無趣,況且我真的很想念詩姐姐。”


    裴喻寒俊眉微鎖,可能在考慮她的身體適不適合長途跋涉,最後決定:“我請大夫來。”


    好在曾大夫為她檢查完,確定她可以出遠門,裴喻寒才算首肯,這一路很順利,裴喻寒讓馬車隊伍駛得緩慢,葉香偶並未感到過多勞累,可惜趕上隆冬時節,窗外景色蕭索,否則一道上看花看草,就該更美了。


    他們是提前三天抵達的,英州俆府在當地也頗有名氣,一入城,便有俆府侍從迎候,俆家主人比裴喻寒年長五六歲,容貌平平,體格高壯,一雙眼睛卻折射著精光,倒是讓葉香偶有些出乎意料,還以為裴蘊詩的夫君,是比較文縐縐一類的貴介公子。


    小舅子駕到,俆聖可謂笑得開心:“可算是來了,自從收到你的書信,你姐姐便天天念叨你怎麽還不來,我算著時間,派人天天在城門口守著,一有消息就趕緊通報,走吧,她正在軟雲閣等你。”


    裴喻寒頷首,與俆聖一路款款而談,葉香偶則跟在後麵,發現裴喻寒不時扭頭朝她瞟來幾眼,那副樣子,唯恐一不留神她會丟了一般,葉香偶覺得他越來越像看護小雞的老母雞了。


    來至軟雲閣,裴蘊詩還在坐月子,俆聖一見著愛妻,端正的五官瞬間溫柔成一灘月光,握著她的手說:“阿詩,他們來了。”


    裴蘊詩氣色不錯,麵帶紅光,下頜圓潤,完全不見月子裏的蒼白憔悴,顯然被夫君嗬護有加,日子過得相當順心。


    姐弟一見麵,裴喻寒居然調侃起來:“阿姐,你胖了。”


    裴蘊詩笑著白了俆聖一眼:“誰說不是啊,偏偏你姐夫還嫌我平日吃的少,說我過於瘦呢。”


    一家人有說有笑著,隨後婢女抱來小少爺,裹在紅綢銀絲花紋繈褓中,露出一張肉嘟嘟的小胖臉,呼吸都是軟軟的,就像剝開箬葉皮的水晶粽子,可愛得令人直想咬一口,都說孩子是娘親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可不就是呢。


    葉香偶目光落在寶寶身上,一下就移不開眼了,倒是裴喻寒,裴蘊詩讓他抱,他也不抱,轉身隨俆聖到屋外說話去了。


    裴喻寒這樣的反應,葉香偶心裏多多少少能夠明白,大概,他又是想起他們曾經逝去的那個孩子了吧。


    “小偶。”


    察覺到裴蘊詩的目光,她連忙乖乖喚了聲:“裴姐姐。”


    裴蘊詩莞爾,拍了拍床畔:“小偶,你能來,我真開心。”


    葉香偶捱在她身邊坐下,噓寒問暖了一番,後來聊到無話時,兩個人才沉默下來,半晌,葉香偶聽到裴蘊詩問:“小偶,你肯原諒少瓊嗎?”


    葉香偶一愣,後又恍然,細思量,她同裴喻寒的所有事,想來裴蘊詩都是清楚,如今她恢複記憶,裴蘊詩又豈會不知?


    她沒有回答,裴蘊詩則慢慢回憶:“你還記不記那天晚上,你來荷香居找我,卻意外撞見少瓊也在房裏?那天他跟我說,他要娶杜府千金,我說好,因為我知道,這兩年他是如何熬過來的,一個人,承受著所有的罪,哪怕再堅強,也終有支撐不住的一天,我一直希望他能走出過去的傷痛中,所以我告訴他,放手吧,放你離開,留得了一時,留不了一世,然後,他就哭了,很傷心很傷心,就像當年爹跟娘去世的時候那樣傷心,那一刻我才明白,他說要娶杜千金,哪裏是為了忘記啊,根本是打算讓自己痛苦一輩子,若肯放開你,早就應該放開了,你瞧,他現在連他的親外甥也不忍多看幾眼,這些年,他的心一直在愧疚、自責、懊悔……失去孩子,他比任何人還要悲痛。”


    裴蘊詩輕輕覆蓋住她的手,蘊在眼窩處的笑意,溫柔而悵然:“少瓊是我的親弟弟,我疼他、愛他,眼睜睜看他做錯了事、痛楚多年,卻無能為力,原本你們之間的事,我不該插手,但我相信,少瓊還是有一絲希望的。”


    葉香偶疑惑地望來,對上與那人如出一轍的鳳眸,裴蘊詩微笑:“因為你現在是小偶,而不是冷念,對嗎。”


    她抓著她的手,就像抓著她的心髒一般,使得葉香偶劇烈一震。


    之後又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當葉香偶從婢女手中接過小少爺,摸著寶寶的小臉、小手、小腳丫,她心底一陣溫暖,仿佛整顆心都快要融化,同裴喻寒一樣,她眼眶亦禁不住潮濕。


    從屋內出來,葉香偶看到裴喻寒正立在斜旁的回廊花影處,梅花堆簇著那一襲團雲錦繡白袍,襯得他眉眼高華,生得好一副冰肌玉骨的姿容,對麵是位紫衣少女,因他身量修長,對方便惦著腳尖,像小麻雀一樣唧唧喳喳與他交談著什麽。


    ☆、第88章 連[連載]


    葉香偶一眼就認出那女子來,靈秀娟麗的眉目間,流露著不失天真爛漫的嬌嗔,她一邊說話,一邊目不移珠地凝著裴喻寒,好似他是光芒萬丈的天神,可望不可即,眼底溢滿了崇拜與傾慕。


    是紫薰。


    葉香偶有些詫異,但轉念想到,紫薰也是住在英州,按輩分關係是俆聖的表妹,為此她會出現在俆府,並不算稀奇。


    葉香偶呆呆立在原地,恰好裴喻寒若有所覺地轉過頭,見著她,神色一變,紫薰順他的視線望去,顯然也發現了葉香偶,又看向裴喻寒,問了句什麽,裴喻寒口型微啟,低逸幾個字,便趕緊朝葉香偶的方向走來。


    “阿念……”他神情不太自在,沒幾步就到了跟前。


    葉香偶似乎一瞬恢複了平靜,徐徐道來:“我跟詩姐姐聊了會兒天,適才見她有些困乏,就先出來了。”


    裴喻寒卻緊張地端詳著她臉上每分細致處,唯恐她會不高興一般,隨後紫薰趕來,他介紹:“阿念,她是紫薰。”


    葉香偶友善地打招呼:“紫薰姑娘。”


    紫薰卻不說話,靜靜站在裴喻寒背後,仿佛對方是可以為她遮風擋雨的大樹,她一直盯著葉香偶,那種眼神,竟看得葉香偶有點頭皮發麻,覺得自己就像是綢緞莊裏的布料,被她打量來打量去,再裏裏外外地看了個遍,無一處不仔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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