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挾裹著大片雪花,絞扭成生硬力道,生生朝人的臉麵打。千裏奔徙的樊隱嶽,披一襲夜行披風,挺風而立。


    山下,那片駐紮在曠野中的軍營,便是自己目的所在。


    她宛若暗夜中的一抹鬼影,飄向那道帳門。


    這一次救回饒陽城,南宮玖所耗巨大罷?看這片軍營的規模,比及黑虎大軍,已遠難企及。縱然也奪回了兩座城池作為立身之地,敗潰之日亦為時不遠。


    南宮玖,今日你須好好受我一聲“恭喜”……


    奇怪了,這軍營排布頗有氣象,卻為何不見一個巡邏值守的哨衛?像一座空營般沉寂無聲?


    “關郎!”


    她秀眉淡挑,收起了飄忽腳步,直向中軍帳。


    “關郎,你看看我,我是誰?我是九兒,是為你跳洛神舞的九兒啊,是……築室兮水中,葺之係荷蓋。蓀壁兮紫壇,播芳椒兮成堂……”


    這位王妃在一人緬懷前情?她著實費解,指尖觸上帳門……


    “你念這些能改變什麽?如果你心中當真還認為這些過去值得你有意思的珍惜,不會……”


    當這個聲音的第一個字打入耳廓,她如遭雷亟。


    “關郎,我怎麽會不珍惜?我一次次求你回,一次次想將你留在我身邊……”


    “你所謂的珍惜,就是當事情演變不能如你所欲時,無所不用……”


    這是什麽?門內這兩個男女在暢訴衷腸,還是打情罵俏?這個她以為死去的男人,這個她曾因他的死去而心死成灰的男人……居然是在這個女人身邊麽?


    她推開門。


    門內人皆應聲望。


    “……月兒?!”關峙抬瞼,覷清了佳人顏容,眸間頓聚狂喜。


    她未睬,與回眸的南宮玖對視,四隻妙目遭逢。


    須臾間,南宮玖已有應對之策,嬌軀跌躓向前,越過四名死忠手下的屍體,兩手握住了男子一角袖襟,泣道:“關郎,九兒知道錯了,你莫生氣可好?”樊隱嶽走進的刹那


    瞳心有一閃而過的絕痛,她足以斷定其與關峙屬乍然重逢,而相逢的所處地點,顯然激起了女人的疑妒心情。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挽回管事的可能。她更知道,當下情形對


    自己說是何等惡劣。既然如此,她惟能放手一搏,冀求可這二人的關注轉移,想讓自己得以脫身。


    “你一直活著?”樊隱嶽目光緩緩移向男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月兒的眼神?關峙先喜後驚,甩開衣袖的牽扯,胸中巨然砰響。月兒這時的眼神,他不陌生。她初到村中那時,就是這般萬念俱灰又寒意湧動的一雙眼睛……“月兒……”


    “你一直活著,卻一直不露麵?你一直就在這裏?就在……”這個女人身邊?“她救了你,所以你們舊情複燃?”


    “……你胡說什麽?”他急步上前。“你的臉色怎會這樣差……”


    “不勞關懷。”樊隱嶽笑,目睇另一個女人。“我今日,是要向人打一聲招呼的。”


    “打一聲招呼?”南宮玖亦回倩笑,美眸善睞。“卻不曾想到打擾了別人的舊夢重溫麽?”


    “有麽?”她笑花開得更盛。“如果你們真有打算舊夢重溫,你絕不會刻意做此炫耀。南宮玖,你實在不是一個膚淺的對手。”


    惟有底氣虛弱者,方需以刻意為之的表麵風光先聲奪人,不是麽?


    南宮玖麵容微僵。


    “我想告訴你,你的大片國土皆被黑虎王噬吞,接下的時間內,你失去的會更多。請保重玉體,享受失去的滋味。”


    “……是你?”南宮玖麵目一狠。“是你鼓動黑虎王侵我奭國?”


    設計除去樊隱嶽,固然有關峙原因在內。但早在她於黑虎王的領地上與其謀麵,並打黑虎王兩個夫人嘴中得悉其於黑虎王的意義之際,便憂心有一日黑虎王會受唆使威脅奭國


    。她出手,乃為防患於未然。但,這一日還是到了。


    “樊隱嶽,你毀我奭國,我豈能容你!”她甩左腕,袖內兩點銳光破氣馭,奪其咽喉,右手成掌,襲其左胸。


    關峙揮袖,將兩枚暗鏢揮落到地,掌心擊中南宮玖右肩,化了她的掌攻。


    男人此一掌,用了有七八成力道,但足以使受擊者受創,被那股強勁內力衝擊得血氣翻湧,半邊身子痛不可當。


    “關峙!”她淒厲嬌呼。他當真為了這個女人對她出手?


    但,帳中已不見了男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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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著懷中人向前疾行百裏,東方曙色初現,方收斂氣息,慢了下,放目搜尋恰當的落腳處。


    “放下我。”


    “前麵好像有一處山洞,到了再說。”


    “放開我。”


    “到了再放。”


    “放開我。”


    “不到不放。”


    “關峙,你放開我,我要你放開我!”樊隱嶽麵上寒冰碎裂,上身撐離,猝向他胸前擊出一掌。“我要你放開!”


    胸前的一擊,既猛且狠。關峙忍疼擰眉,俯盯懷中秀靨,“你想謀殺親夫?”


    她眸心厲火躍動,“親夫?簽了離緣書的人敢枉稱我的親夫?”


    “你到底在生什麽氣?”夫妻重逢,縱然沒有抱頭痛哭的老噱頭,也遠不到操掌相向罷?


    “我沒有生氣。”為證此話,她勾唇一笑,慢語道。“我有許多事要做,關先生可以把我放下,你我好各自各路麽?”


    她的確不是生氣,而是……關峙驟然記起她在軍帳中的質問,彷佛有悟,不覺又是心疼又是氣悶,腳下再度快樂起。


    “關峙,把我放下。”


    他奔行依舊。


    “放開我。”


    他一個起躍。


    “放開!”


    他充耳未聞。


    “你……”她又出一記重掌。


    這一回,擊得他胸骨生痛,胸腔轟鳴。


    “關峙,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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