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男人遙相對立。


    凝視著眼前的男子,楚遠漠很難不去質疑自己當初的判斷:如此樣的男子,自己怎麽輕易被樊隱嶽的三言兩語便卸了戒心,未將之列為強敵?


    關峙拱手,“閣下應該不會放過車中的人罷?”


    他追了這許多日,被這人手下百般阻攔,還險被其故布疑陣騙去別的方向,心火已熾。但愈是急,愈是急不得。


    楚遠漠哂道:“的確不會。”


    “那麽……”關峙舉指,梁上君牽著一匹馬行近,喬三娘將綁在馬上的人臉抬起。


    “……珂蓮?”楚遠漠兩眸微閃。“你要拿她要挾本王?”


    “希望貴國公主在閣下眼裏,有這個分量。”


    “本王以為你是個君子。”


    “君子不奪人所愛。”言外意,當閣下不是君子,無權要求別人按君子行事。


    “本王若不換,你會在本王眼前殺了珂蓮?”


    “關某殺了她,閣下便會殺了隱嶽麽?”


    “你認為本王不會?”


    “會與不會,是閣下的事。”容不容你殺,是我的事。


    楚遠漠確信自己能夠聽到這個男人口外之音,明明兩個人並不熟稔彼此。


    “據聞珂蓮對閣下一往情深,閣下若執意認為本王奪人所愛,本王便索性把我羲國公主許配給閣下。如此,各得其所,各有懷抱,豈不是兩全其美?”


    難為了南院大王,不止沙場縱騁可耍得恣意猖狂,道起著一廂情願的“兩全其美”時亦理直氣壯。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關峙淡舒長眉,道。


    “那麽,珂蓮也隻能聽憑閣下落了。”


    再說下去,徒廢辭藻。兩人同生此念。


    關峙明白眼下自己處於劣勢。他拿下的珂蓮,亦未能使勢態扭轉。無論楚遠漠對珂蓮所表現的漠不關心是真是假,他都不可能如他那般同等對待月兒。遑論舍不舍得,他一路


    馬不停蹄的追趕為的是什麽?


    ——————————————————


    兩個人在同一時刻出手。


    各自身後的人,真正見識了何謂“對手”。


    若不能並駕齊驅,若不能平分秋色,若不能各擅勝場,若不能皆具瞬間奪去天地間所有光芒的力量……都不能稱為對手。


    這兩個人,實在是百年罕遇的對手。


    一玄一白,一颯健一飄逸,一勢若驚雷,一形若流雲,兩道身影驟合驟分,驟起驟落,掌風激得四圍林葉衰落,塵土飛揚,兩丈之內第三者概莫能近。(.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梁上君、喬三娘趁機搶人,想當然遭遇阻擊,遂亦有了場酣暢淋漓的大戰。


    從日頭正中戰至夕陽西懸,半天功夫條忽即過,卻勝負未分,各自力氣消耗頗多。


    停戰歇息時,喬三娘道:“你們盡顧了打,也去看看我那個寶貝徒兒的死活,她這半天盡悶在車裏,別出了什麽事才好。”


    畢竟是女人,比他人多了一分細致。


    她話落,那邊仆婦撩起車簾遞茶,“樊姑娘……啊,樊姑娘不見了?!”


    樊姑娘不見了,適才大亂的當兒,樊姑娘撇開這廂的芸芸眾生,徑自走了。


    關峙抬袖抹拭額上汗意,唇勾淺笑。


    ————————————————————————


    做了多日的“車上囚”,一旦得了自由,真真兒覺得萬分可貴,樊隱嶽盡興施展輕功,足足急行了兩個時辰方打住去勢,尋個背風處思想去處。


    楚遠漠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過她和先生了罷?縱算他想在此時回到村子裏,有南宮玖那條線伏著,村子也再不能成為兩人的世外桃源。兩人若想安寧,南宮玖闔楚遠漠兩人


    至少有一人不在。


    南宮玖是先生的債,楚遠漠是她的。誰欠了誰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時歸納不出適宜的法子給予料理結算。


    既如此,在此之前,她倒不如和先生分離一陣。


    腳步再動時,她已想好了將至之處。


    楚遠陌,那位久違的“黑虎王”,她這個做姐姐的也該會上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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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楚遠漠身上討的失敗,一度讓楚遠陌陷入頹喪。


    當初,姐姐反複向他灌輸這個人難以逾越的強大,要他韜光養晦,要他謀定後動,他以為自己做得已然夠了。從收納萬和殘部,至收編遼遠兵士,及遠跋赤色為己所用,每一


    步,他殫心竭力,卻也皆有斬獲。於是,盡管心中始終懸記姐姐所告誡過的種種,不可避免的驕躁仍然臨,他得意忘形了。若非尚未忘到極致,他的失敗不會僅僅是當下局


    麵。


    但他的頹喪,不僅僅自失敗。


    他不能原諒自己的是,如果在黑虎王的麵具之下,他都不能戰勝楚遠漠,當有一日真顏相對,他還能有幾分寥寥無幾的勝算?


    “大王,兩位夫人又……又打起了!”侍從匆匆報。


    他濃眉厭惡蹙攏,“我不是說過?這等事休要煩我!”


    “可是,兩位夫人都有身孕,這動起手沒輕沒重的,傷了……”


    “當娘的都不操心了,哪裏輪得到你聒噪?下去!”


    內侍慌慌張張退了,他捏起書案上的一隻小毫,“哢嚓”斷為兩截。


    如此惡劣情緒下,萬事萬物皆披惡煩外衣,就連窗下盛放的燦燦金菊也似俗不可耐……


    “大王,有……”


    “下去!”


    “不是的,大王,是有……”


    “滾下去!”


    “可……”


    “再廢話一字,本王拔了你的舌頭!”


    “黑虎王好大的派頭,好盛的去、脾氣。”立在侍從背後的人施施然走上前,邁過門檻,笑意吟吟。“不過,功未成,施暴政,不是個好兆頭呢。”


    他條然揚,俊顏霎那間為狂喜所熾烈,“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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