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禎請了奇人進府,並不急於啟用,每日委以一些眷寫抄錄的輕鬆活計令之心安理得,膳食豐盛,用度寬綽,禮遇周致,麵麵俱全,待之如上賓。


    如此近一個月功夫過去,終到了重用時候。


    “何兄,這些天在府裏做得還習慣麽?”


    何兄,何慕然,進京赴考的贛南書生,書畫坊內雙手揮毫的奇人,放下手中書卷,向踏進書房內的主家斂袖揖禮,“蘇大人待晚生恩比天高,晚生不勝感激。”


    “說這些話做什麽?你我一見如故,以何兄這等奇才,在下怎能使何兄埋沒於市井之中?”蘇子禎語態坦然真誠。“何兄進府恁多天,在下疏於陪伴,今日閑無事,你我月


    下長談如何?”


    “蘇大人有興,晚生自當奉陪。”


    “在下在花園備了薄酒,請何兄移步。”


    彎月懸空,月下花畔,對飲者頹壞換盞,吟詩作賦,恁是風雅。喝到濃處,蘇子禎隨口問:“不知何兄兩手成書的本事師從何處?”


    何慕然神容立時落寞,“哪有什麽師呢?那不過是晚生閑極無事時的排遣,用在同窗前賣弄的。曾被夫子斥為華而不實,晚生還曾心懷不滿。不料到了京城囊中羞澀時拿


    賺錢,方明白父子所言有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悔不當初呐。”


    蘇子禎不以為然,“這話從哪裏說起?這項本事並非人人都有,何兄的夫子會斥責何兄,依在下看,無非是文人相輕,嫉才妒能而已。”


    “蘇大人不必安慰晚生,到了京城,晚生方知天下人才濟濟,自己才微學薄,兩個月後的科考已然連想也不敢想,華而不實,華而不實呐。”歎息著,酒入愁腸。


    “何兄此話差矣。以何兄的才華,縱然不能高中榜,也必進三甲。況且,世上路由千萬條,出人頭地並非隻得科考一途。”


    蘇子禎話裏有話,偏生有人不能體會,一徑搖頭哀歎,“蘇大人位列當朝二品,位高權重,自然不能體會晚生心中淒涼,晚生……”


    迂腐木訥的書呆子。蘇子禎罵一聲,臉上笑顏更盛,“在下既然欣賞何兄,必會鼎力相助,在下願意做一回識得千裏馬的伯樂。”


    “……真的?”何慕然眼內希冀陡現。


    “在下已經向尚書大人舉薦何兄。尚書大人平生不愛他物,最喜妙字,聽聞何兄妙筆能書,甚是驚奇欣賞。若何兄樂意,在下可安排何兄與尚書大人見上一麵。(.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這……”何慕然整了整頭頂儒冠,捋了捋儒服袍袖,一時間手足無措。“晚生怎有這個榮幸?”


    “何兄沒有,誰還能有?尚書大人喜歡以文會友,明日我帶何兄前去拜會,你在坐在屏風裏之後,雙手持筆,將室內談話一一記下,左右兩份最好是以不同字體展現。奉到尚


    書大人麵前,尚書大人定會愛不釋手,給何兄一個大展鴻圖的良機。”


    “晚生從命。”


    “不過……”蘇子禎麵現遲疑。


    何慕然忐忑,問:“有何不妥麽?”


    “明日的談話,許有一些令何兄困惑訝異之處,何兄聽了切記莫要聲張,回頭在下會向何兄妥當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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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惑訝異之處?及待一番車馬顛簸,下車即身置一高門深院,被下人領著坐於屏風之後,耳聞前堂之聲,何慕然暗暗抽息:廳內所談,何止於令人困惑訝異?


    廳內所坐,聽彼此稱呼,皆為朝中政要,酒過三巡之後,居然公開闊論起當今天子功過,言間全是鄙薄之意,極盡嘲弄譏諷。元熙帝在這些人口中,成一個無德無能無才無政


    的萬古昏君,興致高盎時尚要賦詩擊歌,好不快活恣意。


    這等事,讓人記載登6,居心何處不言自明。


    紙上所書文字,對其內所坐每人皆是把柄。


    刹那間,了然於胸。


    這個蘇家實在是……好手段。


    蘇氏除蘇変外,皆位居低階,不事張揚,給人以低調謙和之象。於是,縱蘇相遭貶,諸蘇氏人也少有沾嫌,保得身家平安。暗內,諸蘇氏人以此等伎倆將朝中重臣把玩於掌中


    ,操縱著天曆政局朝象,宛若天曆朝無冕之王。


    這……實在是高明,匪夷所思地的高明。若非已坐在此處,絕然想不到蘇家人設得出這般的機關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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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兄,何兄?何兄,生了何事?”


    連連喚聲驚回何慕然震愕到無以複加的神思,兩目聚焦一瞧清了眼前斯文和氣的笑顏,駭得兩眸大瞠,“你你你……”


    “在下怎麽了?”蘇子禎猶溫和得如春風化雨。


    “你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你們敢辱罵聖上,你們狼子野心……”


    “不急不急,何兄有話慢慢道,在下有的是時間和耐心陪伴。”


    “你你……”何慕然盯著這張臉,一時難以斷定這人是否便為蘇氏真正當家?誰知道其人背後有沒有更高級段的推手呢?


    “何兄把方才廳內談話記得甚是詳盡齊全,在下向有功必賞,這是十兩黃金,何兄先拿著,若覺得不夠,隨時到賬房支領,在下對何兄有求必應。何兄須知,你一人便做了


    以前兩人的工,在下虧待不得。”


    “我……我不做了!我何某人飽習孔孟之道,忠君愛國,責不容貸,豈能……啊——”


    驚叫聲,自於忽從牆間壁櫥裏栽到眼前的屍體。兩具屍體,一個無臂無足,雙眼暴凸;一個無眼無舌,血肉模糊。


    “嘖。”蘇子禎搖。“二位怎麽出了?難道是嫌在下為二位設的安身之所太過狹窄?唉,在下也是一番好心,想二位在此處做事已有數月,必定多有留戀,方將二位安置


    在此。”


    “啊啊啊啊……”叫到


    嗓孔嘶啞,顫到體似篩糠,何慕然已無從言語,神誌全失。


    “從今兒個起,何兄就留在這裏罷,你一個人竟比兩個人還要好使,在下實在是愛才若渴,望何兄賞光。”


    兩具屍體抬了出去,蘇子禎亦走了出去,留在原處者以容納顫栗不止,張口還將無間所享美膳嘔出,狀況著實淒慘。


    蘇氏一族,令人開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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