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慣而已。幼時和母親學各樣技藝,不想讓母親過於勞神,樊隱潛心戳力,並讓自己觸類旁解。於她,這隻是一種習慣。但臭妹大不以為然。


    “有何不對?樊姐姐說得好容易。難怪聖爺爺嚴命禁止小北哥和小西哥教樊姐姐武功和用毒,原來是怕樊姐姐學會了,世間會多出一個比幾個大魔頭還要厲害的更大魔頭出來……”後知後覺,臭妹有感自己話裏大有不妥,圓頰赧然,“樊姐姐……”


    “聖先生不讓人教我武功和用毒?”樊隱嶽黛眉微揚,“那為何不一並阻止三娘他們收我為徒?”


    “三娘他們並不是聖爺爺收服來的,不歸聖爺爺管嘛。梁大叔他們願意退出江湖,是因為峙叔叔,峙叔叔一個人把他們都給打敗了,他們不得不遵守事先的承諾,放下以前的光輝燦爛。他們平日很聽峙叔叔的話,可這一回峙叔叔不讓他們教……”


    呀,又是差點失言,臭妹掩口哀歎:無怪聖爺爺說言多必失,但不言會悶,怎麽是好?


    “連你的峙叔叔也不想讓他們多我這個徒弟?”


    “這……”臭妹很想把自己嘴巴狠狠摑上一記。


    “原來,我這麽不討人喜歡麽?”


    “不是,怎麽可能有人不喜歡樊姐姐?”


    “有點讓人喪氣呢。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樊隱嶽勾唇淡哂,“但倒有點激起了我的逆反之心。”


    “啊?”


    “那四位師父,原本可認可不認,雖然我不得已叫了他們,但也沒準備長久向他們學習。從今日起,四位師父的本事,我要潛心領會,直到有資格成為一個比魔頭更魔頭的大魔頭為止。”


    她語意似狠,語氣卻淡,臭妹聽得心頭突突兩下,“……樊姐姐,您在說氣話罷?”


    “臭妹何不讀我的心來看個究竟?”


    “對呢!”臭妹驚叫,“我為何看不到樊姐姐的心了?”


    樊隱嶽也怔,“看不到?”


    “……樊姐姐,你在防備臭妹麽?”


    “防備……”她不討厭臭妹,隻是每每麵對,難免思及對方的讀心之能,不自覺中便有三分避忌,難道這便成了防備?


    “樊姐姐的心本來就像一團迷霧,有了防備,臭妹便什麽也不看到了。”臭妹忽泛甜笑,“這樣很好。”


    “很好?”


    “真的很好。臭妹在來到這個村子前,是極討厭自己可以聽到那麽多聲音的。臭妹那時本來便和別人不一樣,能夠在在別人話沒說出口時就答了話,更使別人都把臭妹當成怪物看待。雖然慢慢著學會了裝作聽不到,可把那些聽來別人的心事裝進自個兒心裏,好辛苦。若世上盡是聖爺爺和樊姐姐這般厲害的人,能把心裏的聲音藏得嚴絲合縫,臭妹那時便不會受恁多人的踢打厭惡,沒準凶老爹和弱老娘會多少喜歡臭妹一點,嘻嘻……”


    這女娃,樊隱嶽實在無法不喜歡。


    那般黑暗的往事,她都能嘻談帶過,“凶老爹”“弱老娘”如斯字符,提及時居然尚不乏些微的親昵……若無一份難得的豁達開闊,要做到談何容易?


    “臭妹,你不想改個名字麽?”


    “改名字?”臭妹圓瞳晶亮一閃,“不叫臭妹麽?”


    “改了,你自然便不叫臭妹。”


    “聖爺爺說名字僅是名字,要臭妹不必在意那些俗事。可臭妹還是不喜歡這個臭字,翻了十多本的書,沒有一處說這字的好話……”她垂竊問,“臭妹是不是很世俗?”


    樊隱嶽淡哂,“我要給你改,也很世俗。所以,不是每個人都能被稱聖者。你臉兒長得喜性,如同年畫上給人送來吉祥如意的玉女,就叫‘吉祥’可好?興許不夠雅致,卻是樊姐姐對你今後人生的希冀,請吉祥你替我活得吉祥如意,可好?”


    “吉祥?臭妹……不,我喜歡,吉祥好喜歡!我去告訴全村的人,我是吉祥,打這日這時起,吉祥便是我,吉祥!哈哈……”


    臭妹,不,今日今時起,已更名為吉祥的吉祥,以如獲至寶般的歡樂,撒開腿兒,和人分享喜悅去了。


    盼一個同樣經曆過黑暗過去的人擁有吉祥如意的未來人生,算是看到另一個自己麽?樊隱嶽目送吉祥歡喜背影,自問。


    在所有人教授的技藝之中,以梁上君的忍術與鄧玄學的奇門遁甲最耗人心神。


    此兩門,入門時,淺顯易懂,如足踏直途;進門後,艱澀晦深,如行走深城,且愈行愈深,直至深不可測。


    忍術初源《孫子兵法》,原作伏擊戰術,後傳東瀛,演變精進形成各自流派。梁上君之母乃東瀛貴族女兒,為逃滅族之難落足中原,嫁人生子之後,將所負絕學盡傳獨子。其家門忍術,除了必學的骨法、氣合、劍術、棒術、火術、槍術、遊藝、教門之外,尚有遁術與五車之術,前者為各項逃脫之法,後者則為在與對手談話中攻擊對手心理的話術。


    樊隱嶽骨骼柔韌,思維縝密,無論身心,照梁上君說法,簡直是一塊為忍術而造的材料,若錯過了,隻恐母親大人會從墳墓裏鑽出來罵他不孝。


    奇門遁甲本就屬玄奇之術,個中如九宮八卦,如陰陽乾坤,極易迷人心智。研習此道,除悟性與靈性,尚須耐性與理性。稍有不慎,即思紊如麻,若不能及時清心定神,必定避不開瘋狂顛亂一途。而鄧玄學的奇門遁甲,除卻那諸多難處,還有這位傳道者時不時的興致突來。其人最喜劃地為陣,以陣攻陣,互克互製,互為矛盾,逼從師者從中找尋製衡之法。鄧玄學一弟子曾向樊隱嶽道:學習玄奇之術許不會瘋了,但師父有本事把人逼瘋,小師妹好自為之。


    樊隱嶽將一日時間一分為三,午前悉歸梁上君,午後屬鄧玄學,晚間則由喬三娘與馮冠武各占半個時辰。這些個昔日呼赫一時的江湖巨頭,不管背後打得如何難解難分,當著這徒兒麵定是一團和氣,乖乖按她所排課表,解惑授業,有條不紊。


    “峙叔叔,你看罷,真正降服梁大叔他們的,不是你,是樊姐姐呢。”吉祥如是打趣。


    後者凝顏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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