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了,事情是一件接一件,直叫人焦頭爛額的,整整忙了一天又一個早上,下午有得一點空,園子後麵的荷花亭到有涼風陣陣,荷塘裏小荷才探出尖角,粉嫩粉嫩的。叫丫頭幫我焚了一爐香,我做在裏麵悠閑的讀著剛買的幾本書,偶爾有一兩隻蝴蝶蜜蜂會飛進來吵擾,實是愜意。


    看著王魁向我氣勢洶洶的走過來,我心內莫明苦笑,我以為我們雖不算相愛,卻也算是相知,他應該知道我的脾性不會做這種事情的。今天看來我錯了,我對他還不了解,要不怎麽會沒想到他會出口這些話:“桂英,隻是個弱女子,你何苦和她計較?她所需要的隻是那一點卑微的憐愛,難道你連這點都容不下,我不知道你的手段可以這樣卑劣,在點心裏放巴豆。”看著他用痛心疾首的表情說出的這番話,我真想大笑三聲,是什麽讓一個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的青天老爺,變得這樣的昏聵?


    接下來的話就讓我明白了,他說:“以寧,你無須擔心,你永遠是我的正妻。告訴我你為什麽要這麽做?”話語裏還有那讓人起雞皮疙瘩的深情。


    我笑了,眼中沒有表情的笑從嘴角扯開:“你是男人所以你高高在上,所以有了一石米就要多一房媳。你希望在女人心中是神,為此而妒恨而要生要死。你無非期待我們兩個女人為你爭個頭崩額裂,你死我活,那麽,你的滿足感就得以發揮得淋漓盡致,使你的身心舒暢了。天下間再沒有比這種情況更自私,更屬於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事了。你自私,可我不肖!”我把我心裏想的脫口而出,他開心也行,憤怒也罷。我轉身而去。


    我現在知道父親為什麽喜歡她的妻妾爭來奪去了,這情況好象池塘裏的金魚,你高高在上,輕輕拋下,一點的魚食,然後看這魚群攏成一團,在那裏爭搶,那時一股施捨與人的優越感牢牢的占據著心扉。可當自己成為那群魚中的一尾,或被以為是其中的一尾的時候,心裏是說不出的酸楚的。


    縱然心中是多麽的難受,可我也不會放到臉上,去滿足他的虛榮心的。他怒氣沖沖地衝進來說:“桂英,有身孕了,她要住進來!” 說完轉身就走。還把門關地振聾發聵。


    “桂英,有身孕了,她要住進來!”這個才是目的。其實前麵的都是無關緊要的,如果我哭哭啼啼指天誓日說這不是我幹的,那麽他也會對柔弱的我說這句話的,隻不過是口氣和情景之差而已。我重重的嘆了口氣,把眼裏的淚水逼了回去。


    我叫管事媳婦去收拾出了修竹苑,就讓她住那裏好了,對於家姑一定要我不要讓她進門,我隻能付之一笑了。


    今天總算見到,這個傳說中的花魁了,果然是個美人兒,削肩長頸,雖瘦但不露骨,眉彎目秀,顧盼之間自有一股風流模樣,眉目之間的那點憂愁自有一種我見猶憐之感,弱不禁風的樣子盈盈來到我麵前,下跪,接住茶杯奉上茶,口裏甜甜蜜蜜的叫著“姐姐。”我微微俯身接過來,在她的身上聞著濃鬱的麝香味道,看她口上塗朱,臉上敷白,眉上畫黛,身上又搽香粉,因為腰裏又緊束腰帶,高聳的胸更顯突兀。我直覺想皺眉頭,但馬上醒悟不妥。似她這樣有身孕的人,還這麽裝扮,尤其是還用有麝香的胭脂水粉,緊束腰,恐怕孩子能否保住實在成問題。當場也不宜點破,算了。


    她既然要誣陷我下毒,自然就欲除我而後快的,怎麽會聽得進我的勸告,我對我心頭的一點憐憫之心,感到可笑,如果是我母親碰到這樣的情況是怎麽樣?恐怕是高高興興的回聲“妹妹”親親熱熱的拉她起來,表麵上是情如姐妹。我看我就不必了,母親是為討父親歡心,我怎麽做為著何來?既然是多餘的事情就不要做了,讓她奉完茶就罷了。


    每日裏忙裏忙外的事情還真多,又到了蠶絲收購的季節了,因為去年養蠶的人家特別多,所以去年的蠶絲價格很底,今年,因為很多農戶去年虧本了,所以都不養的價格又出奇的高,就有人用去年的陳絲冒充新絲,蠶絲如果收藏不好很容易變脆易斷的,所以在收購的時候就格外要小心了,我大部分時間也就在忙這個其他的也就顧不上了。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碧玉說,最近的飯菜都是二姨奶奶在廚房張羅的,問我感覺出什麽不同了嗎?我這才想到的確這兩天的飯菜味道比較淡了點。這些日子我用早膳都很早的,一般五更天就吃了,那她豈不是???女人啊!!!為了一點寵愛自己的身體不愛惜也就算了,也不為肚子裏的孩子著想,想著自己懷孕的時候,隻有一個念頭,隻祈望孩子能平安康健的生出來就行了,哪裏有這麽多的心思,腦海裏浮現我那寶貝兒子紅撲撲的小臉蛋,同為人母之心,既然知道麝香有傷胎兒,不提點她實在有失厚道,就跟碧玉說:“碧玉,你抽空和二姨奶奶說或者和她的丫鬟,叫她不要再用香粉了,也不要束腰了,恐怕胎兒有傷。”


    碧玉應了一聲“是”,我穿著男裝出門了,這些日子我都是以雲錦坊湖州掌櫃的身份在處理事務的,裝扮久了也沒有人能認出來。


    談完了生意,到街上走走。想到那支鳳釵我不禁莞爾,口口聲聲說要親手未我戴上,到我一嫁就,要是不高興毀了也就罷了,偏偏就把它不當回事隨處一扔,如果他在意怎麽會流落到這裏?可走到銀樓那裏我的腳步還是不自覺的走了進去,掌櫃的看見我踏進去,忙迎了上來,虧他一眼就能認出,叫“王夫人!”但轉念我就愕然,我似乎沒有告訴他我夫家的姓。當我還在納悶的時候,掌櫃的自己開口說了出來:“夫人,請裏麵坐,小老兒有些事情要相告。”我實在驚訝,但是心裏的疑問也急需解決,也就跟著他進了內堂,坐定,看著他上茶,坐下說:“老漢我有個兒子,一直是在楚王麾下,”當他講到楚王的時候我心頭一震,“我兒是楚王的參將,那次,楚王中計陷入重圍,被敵人一箭射穿胸膛。”聽到這個我倒抽一口冷氣,“幸虧,我兒將他從屍山骨堆裏背出來,也幸虧夫人!”


    “我?”我有點不明白了。


    “是啊!我兒回來說那時楚王嘴裏念的就是您,隻要他快昏死去的時候,隻要一提您的名字,就給了他力量和希望,靠著這樣,他們兩個逃了出來,回到營帳的時候,楚王的傷口上已經有蛆了!”掌櫃說到這裏,老淚掛了下來。


    我心已經如刀絞般的痛,我咬住下唇,禁止我的淚出眼眶。


    掌櫃的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但是他還是支撐下來了,那是因為有你,而且凱旋而歸,可是歸來,才是他的致命傷,當他看到您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的時候,我兒子說他沒有看見絕望過的楚王,真正絕望了,沒有別人想像中的狂風暴雨,別人都看不出來,隻有他在沒有人的山頂大聲吶喊狂嘯,一遍一遍都是你的名字,當我兒子不放心跟過去,聽見山間迴響的時候,沖了上去,看見他坐在地上在用你買走的鳳釵上麵的針,一針一針的刺進手臂上。”


    聽到這裏,我象是聽見那針刺進我骨頭的聲音,眼淚遏止不住的流了下來,我無法想像這是如何的深情。


    “我兒奪掉了他手裏的釵,把他強背下山,他已經暗啞喉嚨裏喃喃的念著你的名字,下山以後,舊傷加新恨楚王大病了一場,痊癒後,就不再提起你了,後來,先皇賜婚,娶了工部尚書的女兒。”掌櫃是哽咽的說的。


    我聽到這裏鬆了一口氣。為他能有幸福的婚姻而真心高興,他的王妃是京城有名的淑女。


    “當誰都以為他已經把你忘記的時候,我那兒子,正好要告假返鄉,他把這支釵交給我兒子,說一定要交給你。所以,我打聽到您來了這裏,就天天,叫小廝在府上門口等,看到您出門來遊玩,我就把釵拿出來,您果然一眼就看中它了。總算了了王爺的心願。我將那天的錢退給您!”


    “不用了!”我說,說完走了出門,也不知道是怎樣回的家,一路上混混噩噩的,到了房裏,叫退了下人,一個人換了衣服,挽了個墮馬髻,戴上鳳釵,看著鏡子裏的我出奇的醜陋,紅紅的鼻子,紅腫的眼睛,頭上的鳳釵似乎在淌血,一把拔下,心浮氣躁的坐在凳子上,忽然間,我把那根針刺進我的皮膚,一陣疼痛叫我驚醒,看著雪白的肌膚上滲出的紅色血珠,從一小點,變大,滑落,幹涸。真的很痛。我其實可以做他幾千幾百個女人當中的一個的,我甚至覺得我當初不應該嫁的,後悔為什麽不碰壁死了算了。立時間眼前又出現王魁的模樣,我怎麽這樣?我是有丈夫的人,今天一再為了別個男人落淚,心底湧起一陣的罪惡感。讓我渾身發顫。我的心剎那孤獨無比……


    我不知道枯坐了多久,連王魁進來都沒有發覺,他輕聲的問我:“怎麽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堰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堰橋並收藏美人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