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不再去找楊波了我準備把她從我的記憶裏刪除好好過自己的日子。我盤算好了在就業之前先賣上一陣襪子等工廠開始招工我就報名去模具廠上班。我很羨慕那些背著馬糞兜子上班的青年他們留著小胡子穿著自己做的大喇叭褲戴著草綠色的軍帽一搖一擺地走在路上感覺非常爽。我把林誌揚放在他姐姐那裏的襪子清點了一下不少夠我賣上一陣子的。價格我也打聽好了尼龍的貴一點兒最高可以賣到五毛錢一雙棉線的便宜一些兩毛三毛的都有。


    開始賣襪子之前我和王東在夜市上溜達過果然有幾個很麵生的青年在那裏賣襪子。我打聽一個猴子一樣瘦的夥計誰是金龍?那夥計指著一個膀大腰圓的年輕人說就是他他是我們的老大。這個人長得很原始根據他的長相我斷定他一定能夠聽得懂黑猩猩說話。我裝做買襪子跟他搭訕了幾句他說話很和善細聲細氣像個娘們兒跟他的體型很不搭配。回家的路上王東說要不咱們先找個事兒砸他一家夥?我說沒那個必要咱們在襪子的價格上比他低一點兒看他的反應再說。王東說你不怕給揚揚賠了?我說不怕揚揚最近幾年不會回來了這些貨現在是咱們的咱們又沒花錢。


    過了幾天我從林寶寶那裏把襪子拿出來帶上王東和他的幾個兄弟在金龍的對麵擺開了攤子。


    第一天相安無事金龍還過來給我遞了一根煙問我貨是從哪裏上的很和氣。


    我說這些貨是林誌揚的他跑了我幫他處理一下價格低點兒了不會影響你吧?


    他笑了笑一口煙吹出去老遠:“無所謂大家互相照應著就行。”


    到了第二天事情就來了。我和王東這邊正忙得不可開交對麵就喊上了:“要買就買正宗貨啦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啦!”我抬眼望去不是金龍吆喝的是他旁邊的那個瘦子。這小子吆喝一聲看我們這邊一眼有些挑釁的意思。王東用胳膊肘捅捅我說:“看見了吧?要管你叫爹的人來了。”我說:“讓他喊別理他隻要他別過來。”


    說來有點兒意思他們那邊這麽一喊我們這邊的人明顯減少我有些惱火了。


    我讓王東呆在這裏別動點了一根煙踱了過去。


    金龍早看見我過來了裝做沒看見拎著幾雙襪子來回擺:“買啦買啦正宗上海貨!”


    我蹲到他的旁邊衝他笑了笑:“賣得不錯啊比我那邊好。”


    “呦寬哥親自過來了”他的這聲“寬哥”喊得很是有些藐視的意思“好什麽好?湊合著賣就是了。”拿過我的煙頭給自己對上火衝天吐了一口煙“怎麽寬哥那邊賣不動了?我就說嘛賣貨不一定比價格關鍵要看質量。不瞞寬哥說你那批貨的來路我清楚全是林誌揚從農村小廠弄來的還冒充美國日本的呢……嗬嗬。對了我還忘了告訴你我跟揚揚前年就認識我們一起在鳳三大哥那邊共過事。他把金高砍了我也知道裝啊哈裝。他有個**能耐?被人揍草雞了瞎**‘毛愣’。等著吧等人家金高出來不廢了他才怪。你不認識金高是吧?人家是誰?他一個給鳳三提鞋都不夠級別的還敢跟金高‘乍翅兒’?金高那幫兄弟現在猛著呢。咱們這邊隔市裏遠消息不靈通現在市裏那邊誰最厲害?孫朝陽、周天明、莊子傑!連大有、二熊、湯勇都不敢跟他們鬥。金高那幫弟兄就敢……不過這次完了全進去了。”


    我聽得一頭霧水管你誰厲害呢在下街這個地盤上誰都別“慌慌”。


    我打個哈哈道:“龍哥也不是‘善茬子’啊認識這麽多‘猛戕’人。”


    金龍矜持地哈了一聲:“談不上認識不過是見了麵互相給個麵子罷了。”


    我說:“龍哥知道我是誰吧?”


    金龍偏過腦袋看了我一眼:“你是誰你不就是張寬嗎?”


    我說:“我哥哥叫張毅。”


    “張毅?”金龍張了張嘴巴“張毅……是不是一哥?哎呀你是一哥的弟弟吧?”忽地站起來丟了煙頭直拍腦門“你看看你看看我這個豬腦子!原來你是一哥的弟弟。你們倆長得不像啊一哥是個大體格你怎麽這麽瘦?哈哈哈好了好了咱們是親兄弟了”摸出一個皺巴巴的煙盒從裏麵拽出一根癟得像牙簽的煙來雙手遞了過來“寬哥給個麵子以後咱們聯合起來一起賣襪子誰也別砸誰的買賣……嗬剛才是我不對我還想找你點兒麻煩呢。這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了。”我接過他的煙順手夾在耳朵上微微一笑:“剛才我看出來了。得以後就是好兄弟。”


    站在旁邊的那個瘦子倒退一步背後“當啷”一聲我看見一根鐵管子掉到了地上。


    金龍飛起一腳把瘦子踹了個趔趄:“你媽的什麽‘洋膘’?收拾家夥給我滾!”


    瘦子揀起鐵管拉一把身邊站著的幾個青年說聲“我們先回家了”一溜煙鑽出了人群。(.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金龍蹲下將他的紙箱子三兩下整理好往腋下一夾一把攬住了我的腰:“寬哥別忙了。走跟兄弟找個地方喝點兒去。”我一想衝王東喊了一聲:“你繼續賣著我跟金龍去寶寶飯店完事兒你也過去。”王東不明就裏呱嗒呱嗒跑了過來手裏提溜著一根棍子。金龍摸著我的肩膀笑了:“寬哥啊你跟我一樣剛才也想跟我玩‘烈’的呢。”我紅了一下臉回身推了推王東:“沒事兒我跟金龍現在是兄弟了回去賣你的襪子去。”王東不解地摸一下後腦勺嘟囔著走了。


    路上金龍問我:“寬哥你今年二十幾了?”


    我笑道:“你看我有那麽大嗎?”


    金龍呸呸兩聲摸著嘴巴笑:“光看你胡子拉茬的我還以為你比我大呢。我二十。”


    我說我十八不過你喜歡喊我寬哥也無所謂我不覺得吃虧。


    寶寶餐廳門口非常熱鬧燈亮著家冠帶著他的那幫小兄弟揮舞鐵鍁攪得熱鍋裏的栗子霧氣騰騰我哥哥搬著腿坐在門口的一把椅子上林寶寶坐在他的對麵兩個人隔著一張桌子在喝茶。金龍拽了我一把小聲說:“怎麽一哥怎麽也在這裏?”我說沒事兒咱們喝咱們的不搭理他。金龍遲疑著不敢靠前:“我有點兒緊張……那什麽我以前是洪武的人。”


    金龍是洪武的人?我歪頭瞟他一眼直接進了飯店。洪武這個人我知道可以說是非常熟悉他跟我哥哥兩個人是死對頭。那是一個滿臉橫肉的中年人身子結實得像個石頭墩子。他的家住在武勝街從小就沒了父母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我哥哥還沒勞教之前在下街跟他打過一架。那天我正跟一幫同學站在大廁所那邊說話忽然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壯大漢子踉蹌著跑了過來我哥手裏拿著一根擀麵杖在後麵追。那漢子跑到我身邊的時候我一伸腿絆倒了他接著我哥就衝上來了劈頭蓋臉就是一陣擀麵杖那漢子一聲沒吭死豬一般躺在塵埃裏。我哥走了那漢子的頭頂上落滿了蒼蠅。


    後來我知道那個人叫洪武是武勝街的一霸我哥打他是因為他借著酒勁摸了林寶寶的奶子一把。時間不長洪武就帶著一幫人找我哥來了沒找著把我家的玻璃全砸了我的頭上挨了幾棍子我媽的衣服也被他們給扯破了。我哥回家一看二話沒說拎了一把菜刀就去了武勝街。我怕事情鬧大了喊上林誌揚和王東他們趕了過去。正打聽洪武家住在哪裏的時候我哥從一個胡同裏出來了菜刀別在褲腰上一臉沮喪。問他他說這小子不在家。林誌揚說咱們也給他把家砸了吧。我哥說那不是人幹的活兒。立逼著我們走他一個人蹲在一個陰暗處狩獵的獅子一般盯著胡同口。


    我們沒走遠躲在對麵的一個雜貨鋪裏看他。天將擦黑的時候洪武搖搖晃晃地從馬路北邊走了過來。我哥沒動等他走近了跳出來劈頭就是一菜刀。洪武慘叫一聲撒腿就跑我哥追上去又揮起了菜刀。洪武猛一轉身從腰上抽出一條鋼鞭閃到一邊刷刷地使了幾個招式嘴裏不停地念叨:“來呀來呀上步上步!”我哥將菜刀掖到後腰上往兩隻手裏吐了一口唾沫搓兩下手紮個馬步衝他一招手:“你來。”洪武甩著一頭鮮血風車一般舞動鋼鞭兩隻腳跳抽筋舞似的來回倒騰就是不敢靠前。我哥哥紮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隻是一個勁地衝他招手。王東急了打開自己背的黃軍挎抓出裏麵的磚頭瞄準洪武猛地砸去。洪武哎喲一聲滾到了地上鋼鞭死蛇一樣摔到一棵樹上迎著夕陽悠悠地晃。


    我哥疾步上前一腳踩住他的脖子慢慢蹲到他的頭頂揮起拳頭打夯一般砸他的腦袋。


    洪武還是不吭聲龜縮著身子任憑我哥哥用功。


    我哥打累了站起來踢他的腦袋一腳丟下一句“再去找我你就死”轉身上了迎麵開過來的一輛公交車。


    我記得那一陣電視上正演《加裏森敢死隊》我哥哥的臉硬得就像裏麵的那個酋長。


    打那以後洪武再也沒來過下街隻是放出話來我不會就這麽饒了張毅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後來我哥哥去了勞教所這事兒似乎暫時告了一段落。


    “寬哥剛才一哥瞟了我一眼一會兒他不會過來打我吧?”金龍摸一下胸口說。


    “不會你又沒去我家折騰。”我拖過一個凳子示意他坐下。


    “寬哥我跟你說實話”金龍咽了一口唾沫“那年洪武帶人去你家我也在。”


    “真的?”我皺了一下眉頭。


    “真的寬哥”金龍委瑣地瞥了我一眼“不過那時候我小還在上學什麽也不知道……”


    “算了”我哼了一聲“我已經把那事兒忘了。哎你那麽小他就帶你出來混啊?”


    金龍把兩隻手合在一起使勁地搓然後捂住臉頹然歎了一口氣:“你不明白……寬哥你就別問了這事兒以後我告訴你”挪開手衝我咧了咧嘴“能跟寬哥認識真是我的榮幸。寬哥這事兒咱們不說了以後我就跟著你混了。你不知道我已經不在武勝街住了我媽早死了我爸爸去年也死了我姐姐……唉!我不想提這事兒了。現在我住我兄弟福根家就是剛才跟我一起賣襪子的那個瘦猴子。他家也是剛搬過來的他爸媽都在中化公司上班住在小黃樓……”一提小黃樓我就想起了楊波心又是一沉慌忙打斷他:“不是你請客嗎吃點兒什麽?”金龍倒頭看了看:“老板娘不在我不敢出去喊她你喊她過來我點菜。”我摸著他的肩膀站起來走到門口衝林寶寶一招手:“姐進來一下有個夥計請客。”


    我哥哥墩了墩茶杯:“誰請客?金龍?”


    我靠過去小聲說:“是他請客。你別過來他怕你打他。”


    我哥笑了笑:“我那麽沒有檔次?喝你們的吧我不讒酒。告訴金龍別怕我我的腦子裏沒有他。”


    林寶寶擰了我的胳膊一下吃吃地笑:“小小年紀就開始喝酒當心娶不著媳婦。”


    我擋了她一下:“姐別再拿我開心了……你上次跟我講的那套理論不好使。”


    林寶寶一怔眼睛睜得溜圓:“哪套理論?”搡我一把撲哧笑了“我知道了。嘻你可真是個好弟弟啊還真當那麽回事兒了。調戲人家楊波了吧?吃了釘子了是吧?”偷眼一瞥我哥摟著我的肩膀往裏走“弟弟你還別說她那是裝的姐姐的理論一點兒毛病都沒有。不信你就慢慢試試我說的要是假話咒我當一輩子寡婦……”猛一捂嘴呸呸兩聲回頭望了我哥一眼眼圈忽然紅了“我這是說了些什麽呀……不能這樣賭咒我就說如果我說了假話我當一輩子破鞋。”


    我說你是曾經的破鞋生命中盡情狂歡之破鞋生命中無限孤獨之破鞋。


    林寶寶吃驚地望著我嘴巴張得像煤窯:“你生氣了吧?你怕你哥……你怕我當寡婦。”


    她這麽一說我還真的有些生氣我說:“你去死吧最好讓人給操死。”


    林寶寶倚到牆麵上眼睛斜著看我嘴裏好象在說她要讓我成為下街第一個太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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