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她是宮裏的人也就罷了,她是兆國人,而且天色入深夜,他就不怕落人口實?——倒是忘記了,他是皇帝,哪個不要命地敢在他麵前嚼舌。


    似乎察覺到她的到來,德帝忽然轉過神來,瞧見她的身影出現,眼眸亮了,招呼她道:“宜寧公主,請——”


    這下子,她不上去也不行了。抬腳邁上四步的台階,她來到了涼亭內,朝眼前的人彎了彎身:“不知皇上深夜召見我,有何事?”


    德帝招呼她坐下,給她斟了一杯酒,笑道:“哪裏算是召見,隻是朕今夜睡不著,聽小妹說宜寧公主也曾經睡不好,想要討教一下,該如何入眠而已——啊,朕是不是太唐突了?”


    她抿了抿唇,搖頭:“不會。”但是,她深知自己並沒有在玉菱公主麵前提起過自己好長一段時間無法入睡的事——如果是誰知道,那怕是隻有在大苒國中的紫玉了!


    德帝對於她冷淡的應對,也不以為意,獨自飲了一杯酒,抬起眉道:“公主,那麽近日在朕的皇宮之中,你睡得可好?”


    她瞅了一眼麵前的人,那雙連眼底深處都在笑的眼眸,好似意有所指。會是什麽呢?是察覺到了什麽?還是,僅僅是身為主人的他的一句無關痛癢的關切?無法從他眼裏察覺到真正的意思,她隻得作罷。


    “不是很好,我這宿疾難改,恐怕幫不了皇上您了。”對於眼前這位年紀足足堪當她爹爹的皇帝,她悄悄地以言語拉開距離。


    “是嗎?真是可惜了……”德帝嘆了口氣,也不知是真是假地說,“原來在我國也無法讓公主安睡,所以到了現在這個時辰,還在外頭聊天,唉……”


    她心裏一驚,不由得暗冒冷汗。他是否派人跟蹤她或者阿孟?還是,隻不過一句隨口之言?她忽然間發覺,眼前的皇帝,那張爽朗隨性的表皮下,隱藏的,恐怕是一顆敏銳而可怕的心。


    “阿孟以前是我的貼身護衛,我們前些日子失散了,如今在這裏重新遇到,所以多說了幾句——啊,應該沒有打擾到皇上您吧?”她故意地說。


    德帝笑了,擺擺手:“沒有,你們是主僕,要說什麽朕怎麽幹涉呢——說起來,這位阿孟當真是公主的護衛麽?”


    “是啊,他幾年前就跟著我了。”


    德帝又喝了一杯酒,幾乎是一口喝幹的豪飲,與在遠處阿孟獨自一人形成了些微相似的畫麵。


    “那麽,既然他是公主你的下人,朕有幾句話,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講,如果公主覺得朕失禮了,可千萬要立刻說出來,否則朕冒犯了都不知道。”


    要說什麽?他要說什麽?


    “不會,請說。”是關於阿孟?還是她?


    可惜,她猜錯了。


    “朕的小妹近日跟朕說,很喜歡這位阿孟,想要朕替她提親呢。但不知阿孟的爹娘是誰,所以朕想知道,如果要提親,該向誰提出?”


    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沒想到玉菱公主竟然如此直接而大膽地跟兄長提了這件事。她記得阿孟那一句“我喜歡公主”,莫非玉菱公主當真認定了,阿孟是對她說的麽?


    “他——”可是,她該如何說?說阿孟是孤兒?姨媽好端端地在大苒國呢。可是這種實話怎麽能說?說了該如何圓話?要追問起來,她該從哪裏找出以為阿孟的娘呢?“收養他的義父已經過世了,所以——”想了想之後,她隻有這麽說。也算是事實了。


    德帝恍然大悟地說:“哦——那麽,公主就可以代表阿孟了麽?”


    “這個……”是什麽意思?讓她替阿孟應了這門親事?她萬不希望阿孟跟玉菱公主結親。不,如果阿孟是真心,那麽她很樂意。可是聽阿孟方才那麽說,分明是要利用玉菱公主的。她怎麽能簡單地點頭答應?


    麵對她的猶豫,德帝聳聳肩,站了起來:“無妨,公主可以跟阿孟說一下,如果他同意,那麽公主就將答案告訴朕,如果不同意,朕也不會勉強。黔元國的公主豈會嫁不出去?”


    她跟著站起:“我知道了……”


    德帝得到她的回答,率先走出了亭子,走下台階,來到一片桂花林前。說是林子,也不過是幾十棵桂花樹種植在一起。夜風起,樹葉輕動,隨風吹來一陣香味。


    她跟在他身後,不知道他接下來意欲何為。


    “宜寧公主,你瞧這片林子如何?”


    “……很美。”她硬生生扯出這個回答,連自己都不相信。


    德帝卻是很得意地點了點頭:“不錯,黔元國最寶貴的東西就是丹桂,”他一邊說,一邊繞著林子邊沿走,“這些都是朕的父皇的父皇親手種下的,如今有些年頭,如果不小心維護,隻怕別的東西會逐漸占了它們的位置,到最後什麽都不剩下。”


    他的這些說辭,跟在身後的她完全不明白,可隱約覺得不隻是在說桂花樹那麽簡單。可是言下之意是何,她真的才不出來。隻是跟著他,然後猛地停下腳步。


    “公主,你可願意留下來?”


    她一愣,怎麽話題轉到這方麵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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