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周太醫聽聞他如此問,始終沒有退去的為難之色更甚,然而他終是下定了決心,“噗通”一聲,雙膝跪在了床前的地上,隨後,在場的其他人也紛紛跟著他跪了下來。


    昭帝不解地看著他:“你、你們這是——”他雖如此說,但是麵色卻漸漸冷了起來,似乎隱約猜到了什麽。“說!皇後身體如何?!”


    “啟稟皇上,”周太醫的聲音沉沉,雙手著地,頭低垂,年過五旬卻已白須蒼茫的身影看起來有些沉重,“皇後娘娘她、皇後——”


    “說!”昭帝壓抑住聲音,站起來,俯視著一幹人,低聲喝道。


    “——皇後娘娘難產,恐怕——臣萬死,請皇上降罪!”


    昭帝身影晃了晃,幾乎跌坐在床沿,他怔愣了好一會兒,才將聽進腦海的話語弄明白。可是,這卻如千斤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直到無力垂在被褥上的手,被輕輕碰了碰,他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去,對上了皇後虛弱卻一如既往溫柔似水的眸光。


    “皇上……”因為經歷了兩天多的生產,皇後的聲音嘶啞而低低,卻掩飾不住她話語中的脈脈之情。


    “……辛兒。”昭帝好不容易地出聲喚了她的名字,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才擠出了幾分笑容,“我們有了女兒,你為朕生了一位小公主。”他抬抬手,示意其他人都起來,隨後讓抱著小公主的乳娘走上前,將嬰兒放到皇後的枕邊。


    費力地扭頭看著身側的嬰兒,皇後微微地笑著:“是女兒啊——政兒他,有妹妹了——”


    “是啊,他一直盼著有一個小妹妹,這下子他如願以償,該高興了——”昭帝伸手輕撫上她的臉頰,想起什麽似地,道,“去帶小皇子過來。”


    身後的宮女應聲走了出去。


    皇後的目光從小公主的身上移開,她環顧了一下周圍,最後視線停留在昭帝臉上,她疑惑道:“妹妹,還沒到麽?”


    “快到了,你放心。”嫁到鄰國大苒國為妃的劉卉本該在昨天到達,許是這一場大雪耽擱了,“你先睡一會,等醒了,她也就到了。”


    “……嗯——我是有些累了……皇上,妹妹到了,你定要叫醒我——”說完,她慢慢地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眠之中——


    這一場雪,好似不會停。


    撩開馬車簾子,劉卉看著窗外白皚皚的雪景,心裏焦急萬分,卻也無可奈何。


    “娘親,我有點冷。”


    劉卉低頭看著身側的兒子,方滿三歲的奚霖小小的身子縮成了一團,依偎在她身側,她笑了起來:“霖兒你怎的如此怕冷?一點都不像娘,倒真像你父皇呢。”


    奚霖往劉卉懷裏縮了縮,抬起小臉好奇地問:“娘不冷嗎?”


    “娘是在這兒出生長大的,當然不怕冷了。”


    “那霖兒也要在這裏長大!”


    對於自己的兒子如此輕易地就被寒冷打敗,劉卉搖頭笑了笑:“霖兒,你是大苒國的皇子,怎可以在兆國長大呢?即使娘親願意,你父皇也萬萬不會同意的。你是他第一個也是現在唯一的皇子呀。”


    奚霖嘟嘟嘴:“孩兒知道了——”


    環著兒子的小肩膀,將他整個人用暖裘包裹住,劉卉幽幽嘆了口氣,她本當想在別處先停留些時日,等雪停了再走。可是由於出宮的日子推遲了許多,隻怕這會兒趕到宮中,姐姐劉辛早已生產了。


    顛簸的馬車在雪地上走得極不安穩,搖搖晃晃地終於來到了兆國城門口之時停了下來。


    “娘娘。”領路的侍衛走到車旁,恭敬道。


    “什麽事?”


    “……”


    侍衛的沉默,令劉卉感到一絲奇怪,她輕輕放開奚霖,伸手撩開馬車簾子,卻被不遠處城門頭上那刺眼的白花弄得呆住了:“這是——”她心裏一緊,不敢去想。國都的城門懸掛白花,兆國出的事不會簡單!“快走!”


    “是!”


    馬車重新走了起來,越走近城門,她心裏的慌亂越是明顯,連小小的奚霖都看出來了。


    “娘親,你在擔心什麽?”


    劉卉勉強笑笑,安撫地拍拍兒子有些冰的小臉,道:“沒事,娘隻是擔心霖兒再縮著身子,要變沒了呢——”然而,變沒的並不是她玩笑話中的兒子,而是她的姐姐,兆國皇後劉辛。知道這件事,是在馬車經過城門的檢查口之時,從守城的侍衛那裏聽到的——


    因為這該死的雪,因為這場大雪,馬車的行進速度慢了不止兩倍,她比原本計劃到的時間推遲了兩天不止,結果,她連最後在床榻前叫一聲“姐姐”都沒有辦法做到,她看見了姐姐最後一麵,但是卻已天人永隔,那張與自己有七分神似的臉龐,此刻正安靜地長眠在紫檀棺木中。


    拖著有些沉重的腳步,劉卉推開寧馨宮的門,看著門的那一頭傳來的一陣啼哭之聲,她覺得連跨進宮門的力氣都沒有。直到身側的奚霖搖了搖她的手。


    “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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