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桑榆握住他的手,“隻要還有人,他們殺不盡的。”


    開戰四個月,近半國土淪陷,走到今天,太難太難了。


    有太多太多人,看不到太陽升起,也有數不清的人,繼續奔赴戰場。


    越向黎抱住她,“桑桑,會好的,我們的國家會好的。”


    “嗯,會的,一定會的,那麽多人的犧牲,會換來勝利的。”


    槍聲又響了,沒有多少溫存的時間,二人又各自回了職位上,領導士兵抗敵。


    往後的時間,林平夷、段護夏和楊衛國相繼犧牲。


    一九四二年六月,又有兩封信從華南送來。


    越向黎和寧桑榆拆開了信。


    『兄嫂親啟,見信如晤:


    見此信,便是永別。


    自二八年一別,已有十四年,原因種種,書信此間寥寥,但時常能在軍中聽兄長有謀,聽嫂子智勇。


    哥哥,我十八歲時,你曾說,亂世中隻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我得成長。


    如今我能很自豪地告訴你,我長大了,我是軍中猛將,我能救自己,也能救他人,更能守我華夏國土。


    自三七年始,弟弟作戰七十八場,有輸有贏,幾多生死。


    今存死誌作戰第七十九場,誓死為我軍贏得先機。


    有憾不能再見你們一麵,無悔以身獻國。


    我已別思賢,今別兄嫂二位。


    日後若見你們的侄兒立華、侄女念夏,請告訴他們,他們的父親是為國而死。


    勿念,日後墳前見我,務必告我山河無恙。


    一九四二年四月二十二日,愚弟越向辰絕筆。』


    『嫂子、兄長啟信如晤:


    見信永別。


    我今領命深入敵區克敵,自知難回,我已看向辰所留的信,知他已不在。


    臨行前,我給兒女留了信,思來想去,還是想給你們留信。


    思賢自幼孤,少時學得報國誌,遇同道者往,甘將熱血沃我疆土,不悔此身獻國。


    若此後兄嫂遇立華、念夏,盼多加照拂。


    另,驅除敵寇日,務必告我。


    一九四二年五月二日,梁思賢絕筆。』


    寧桑榆沉默良久,輕喃出聲,“都不在了。”


    還得犧牲多少人,才能換得民族獨立?


    越向黎撫著她沾著血和泥的臉龐,道:“堅持吧,會勝利的。”


    再多的話語,最後也隻剩這一句“會勝利的”了。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


    激戰過後,寧桑榆從戰壕中爬出來,抖了抖身上的泥土,拍了拍頭,讓人打掃戰場。


    她站在戰壕上看向四方,有些迷茫。


    旁邊,越向黎同樣從戰壕中出來,給她拍了拍軍裝。


    陽光下,可以清楚看見泥煙逸散的形狀。


    一個通訊兵抱著收音機過來,臉上帶著狂喜,大喊:“司令!司令!我們贏了!他們投降了!!”


    寧桑榆轉頭盯著他。


    “我們贏了,他們宣布投降了!”


    “喔喔喔!我們贏了!”


    士兵們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通訊兵說的是什麽時,不由得開心了起來,隨後又有不少人嚎啕大哭。


    “爹,娘,你們聽到了嗎?我們贏了!!”


    越向黎將怔愣的人摟入懷中,“聽到了嗎桑桑,我們贏了。”


    打了那麽多年,終於贏了。


    “我聽到了。”一滴淚砸下,洇濕了他胸前的軍裝,留下一塊淚點。


    勝利了,能回家了。


    “桑桑,家國與你,幸得兩全。”他歎道。


    幾經生死,幸青山仍在。


    後來,赤旗鋪滿華夏大地,一個病弱百年的大國,終於站起來了,漸掃沉屙,再綿延上下五千年的輝煌。


    一九八零年。


    越向黎和沈定危在下棋,旁邊沈定危的小外孫女正看著寧桑榆畫設計圖稿。


    越立華的六歲大孫子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彩色電視機。


    “寧奶奶,你好厲害啊!這旗袍好好看!”


    “想學嗎?教你。”一身暗色旗袍的寧桑榆優雅知性,她頗有興致地問。


    “可以學嗎?”


    “當然可以,先教你認認布料。”寧桑榆拉著她進了布料房。


    越向黎轉頭看了她一眼。


    沈定危將一枚棋子放下,“還看呢,看那麽多年都沒看夠嗎?小心我贏你。”


    這老頭下棋不專心,時不時回去頭看妻子一眼。


    越向黎瞥了眼他,將棋子落下,“看不夠,你也贏不了我。”


    “老不知羞的。”


    “外公,越爺爺和寧奶奶這叫感情好,什麽老不知羞的。”沈定危的外孫女探了個頭出來,笑吟吟道。


    她看過外婆的照片,外婆很漂亮,外公經常拿出來看,目露懷念。


    越向黎將最後一枚黑子落下,“你輸了。”


    沈定危氣哼哼地起身,“不下了,每次都是你贏,沒意思。”


    這人臨老了,脾氣還見長了。


    越向黎笑了笑,“不下就不下了吧,我也不愛和你下,臭棋簍子。”


    “筱筱,回去吃飯了!”沈定危喊。


    “來了來了。”筱筱從屋裏出來,過去攙著沈定危。


    沈定危躲開,“你外公我還沒老到要攙的地步。”


    說完,他健步如飛地出門。


    “行行行,不扶還不行嗎。”筱筱忙跟上他,站在他身邊,笑嘻嘻地說著什麽。


    越向黎看著還沉迷在動畫片裏的越清曙,拍了拍他的小腦袋瓜子,“還看呢,待會兒你爺爺可要拿鞭子過來了,快回去吃飯。”


    越清曙揚了揚頭,“哦,曾伯公拜拜。”


    小家夥又跑到裏屋,扒著門喊了聲,“曾伯婆,我要回去吃飯啦!”


    寧桑榆走出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和曾伯婆在這裏吃不好嗎?”


    “也好。”越清曙想了想,點頭。


    傭人已經將飯菜做好了。


    越向黎過去牽著寧桑榆的手,“桑桑,人生已至暮年,我們出去走走吧,去看山,看海,看剛剛開放的城市如何走向世界。”


    “也去實現你還未實現的願望。”


    “好啊。”寧桑榆笑著點頭,由他牽著走到了飯桌。


    越向黎依舊如往常一般,給她盛了一碗湯,習慣性地摸了摸她的頭。


    “曾伯公,我也要喝湯。”越清曙端起碗眼巴巴地看著越向黎。


    “嗯。”越向黎也給他盛了碗湯。


    “小曙可以和你們一起去看山看海看世界嗎?”


    “不行。”


    “為什麽?”


    “你要上學。”


    越清曙癟癟嘴,“好吧。”


    更不想上學了呢。


    邁入新的世紀,越向黎與她看到了巨龍騰飛,看到了日新月異。


    最後,送別了顧匡衡、季懷民還有萬安邦。


    某一天,越清曙下班回來,看到兩位老人閉著眼安然相偎,道了句:“走好。”


    萬界珠抽取了他們的靈魂。


    後來,一群又一群學生進了一個個紀念館,聽著老師講那些犧牲與奉獻,滿含淚水與敬佩。


    盛世,如您所願。


    “往前走,別回頭,盡頭有光。”


    ——最後,想說:勿忘國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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