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薑煙煙搶走宇沿邢的那段日子裏,她也曾嚐試著讓自己學會虛與委蛇。可始終得不到要領。


    在牢房裏住著的時候,四周安靜,她才算明了。做人做事,要多想多做少言,低調行事。上輩子她就是太過張揚,把自己的愚蠢表現得極為明顯。


    可說來從前生到今世,不過過去了短短幾個時辰。


    她一個從小被寵壞了的人,囂張跋扈慣了,雖末了,家族受劫難,她也嚐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滋味,可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學會心機,眼睛一閉,再睜開卻已回到幼時,似乎是過了很多年,可明明死去時那夜的月色,還映在她眼中。


    薑裳自知自己城府不夠,經歷不足,所有煎熬的日子隻是消磨了她的張揚,並未,如有神靈相助,眨眼便能步步生花,心機藏於胸。但這在她看來都沒什麽,她所缺的,她都會慢慢趕上,這輩子絕不能再敗於薑煙煙手中。


    在這安靜的夜裏,薑裳才能靜下心來思考。


    憶起今日種種,以及蓉庭之事,薑裳覺得太子妃太過鎮定,兼之太子又在一旁候著,不免讓她覺得此事,太子妃定然早已知曉,否則不會這般淡定。


    想到這,她又覺得自己今日白日高喊的刺客,有些刺耳了。她將臉沉在枕頭裏,小聲的嚶了聲,當時也沒多想,隻想著救人。此刻想起雖覺得衝動,可似乎沒什麽危害。又憶起太子妃臨走時說的,再邀她相聚。她猜不透太子妃的意思,難道是想要借著這個機會,拉攏她們薑府?


    可上輩子太子妃到死也沒有與他們薑府有什麽聯繫。


    想不明白了,薑裳便沉下心,又思考自己今後的日子怎麽過。


    救命恩人是找到了,可恩人對自己戒備心極重,她該怎麽報答他?他尚未及冠,又無家人,一不能用權,求爹爹推舉他進朝為官。二不能照顧他的家人。


    索性明天問問娘親。


    薑裳打了個哈欠,睡意朦朧時,又憶起自己今日的許多舉動都不似八歲幼童所為,今日奇怪的地方尚能用自己入了惡氣所致為由掩飾。可明日,後日呢?


    看來自己得裝作八歲孩童的模樣。


    薑裳迷迷糊糊的想到,隨後便枕著荷花繡紋枕頭,沉沉睡去。


    屋外似乎下了一場小雨,細雨順著屋簷流了下來,天氣又涼了幾分。


    ……


    第二日,薑裳伸了個懶腰,不知是不是麝香確有妙用。昨日一夜無夢,如水上扁舟,安穩閑適便渡一夜。


    隻是這麝香味重,令她不喜,待晚些日子便叫司音將這香料換了,換些清新味淡的香料。


    “司涼,好餓啊……噫,娘?”


    薑裳從橫杆上取了昨日的袍子披在背上,走出內室後才發現孟青容正坐在外堂的桃木桌旁,正翻看著,手上的古書。


    孟青容聽見薑裳說話的聲音,抬頭看見薑裳衣物尚未穿好,就已出了內室,眉頭一皺,招來桃春,換她上前伺候。


    薑裳這才出來,又被桃春推回內室洗漱打扮起來。


    桃春見今日雨水連連,伺候薑裳穿了件水藍色夾綿的錦褂,又搭了件顏色微深的藍色下裙,窸窸窣窣的。


    等薑裳從內室又出來時,孟青容早已收了古書,桃木桌上正擺放著肉粥和幾碟早食。


    “嗯,這樣便好多了。”孟青容招手讓薑裳坐到她的身旁,又伸手替她壓了壓衣領。


    薑裳抿著嘴唇笑了,看著桌子上的早食,肚子也有些餓了,咕咕得直叫。


    孟青容也未用早膳,跟著薑裳吃了些食物。等她用完時,薑裳早已用完,斜眼抬頭看去,薑裳正雙手撐著下巴看著自己。


    “小丫頭,你這麽看著我是做什麽。”


    “娘親,裳兒可不可以去書院裏讀書?”


    孟青容伸手捏了捏薑裳的鼻子。“裳兒怎麽想著去讀書?前些日你還對為娘說要習武,好保護娘親,怎麽這才幾日,就不願保護娘親了?”


    薑裳心裏一酸,就自己那三腳貓的功夫,上輩子也沒護住娘親。“裳兒自然是願意的,隻是裳兒得先學文再習武,裳兒就會變得天下無敵啦。”


    孟青容笑了笑,揉了揉薑裳的頭,“好的,我家小丫頭說學什麽就學什麽,等你爹今個下朝了,娘親再跟他提議。”


    “哦,太好了,裳兒要去讀書了。”薑裳從凳子上跳了下來,裝作欣喜的跑了幾步,然後頓了身子,回頭對著孟青容說道。“那娘親,裳兒還要書童,就昨日咱們救回來的小乞丐就好,桃春不是說他學過字嗎!好不好。”


    “好好好,裳兒說好就好。”孟青容在一旁麵露微笑的看著薑裳。


    “哈哈,那裳兒還要給他做身衣裳,免得跟我出去的時候,被其他小姐們恥笑。”


    孟青容覺得有些奇怪,一個奴僕何必新做身衣裳,後又覺得書童也算不上普通的奴僕,便由著薑裳去了。


    薑裳蹦噠了一會兒,也裝得有些累了,坐到榻上,見孟青容也坐在榻的右邊,捧著本書細細看著。


    “娘親,若是有人捨生救你,你以後會怎麽報答他?”


    孟青容從書本裏抬頭想了想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嗯……就是,若有人救你,則有恩,必得相報。”


    “可,怎麽報答呢?給財物?還是什麽呢?”


    “嗬。”孟青容噗嗤笑道“不是你想給他什麽,而是他想要什麽。”


    哦,薑裳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便等他長大,明白事理後,再問他想要些什麽了。


    為官亦或是閑遊山林,他想要,自己便盡力替他達到。


    作者有話要說:


    (深夜捉蟲)


    第7章 第七章


    前夜,雨聲唆唆,風打屋前的一棵歪脖子柳樹。夜沉如墨,縱是石燈上的亮光恍如白晝,也被這雨氣所困,映不出三米以外的景況。


    竇懷啟將下巴埋進新的布衾裏,睜著眼看著前麵的窗紙,身旁是他人的呼嚕聲。


    這是他進薑府的第一晚。


    按理說,這些天的逃亡,他身心俱疲,饒是這地方狹窄,吵鬧如街市,他也應是睡得著的。


    可睜著眼,腦海裏卻是今日種種。


    辱娘已逝,三千裏漫漫路已耗去他所有的錢物,前無出路,後有追兵。他聽從辱娘臨去前的囑託,賣身葬母,將自己投進這深宅大院中,以期追兵糊塗,喘一時之氣。


    可……


    他眉頭緊縮,藏在布衾下的右手驀地握緊。


    這薑府的大小姐薑裳,卻有些奇怪,先是將自己的名喚了出來,雖說後麵她的解釋似乎是認錯了人。可他分明與這人不相識,這大小姐的舉動卻又是處處為他著想。


    到底是真心亦或是假意。


    他此刻尚不能分辨,隻是不論如何他都得在心裏默念,替自己敲鍾。“莫被這楚國的女子所欺瞞。”


    屋外雨聲漸漸重了,石板被敲擊得似變了聲,有些烏啞,混著窗欞的輕響聲,睡意從眼皮落下,壓得他睜不開眼,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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