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多,加稔明顯感覺出翔月的笑容中藏了什麽,卻也不問。直到翔月回雲雨樓,三個月後再次回來。


    "流雲……死了。"翔月這樣說。


    "你想說什麽?"加稔突然有些寒意。


    "流雲和他身邊侍童死在樓內。出了這樣的事,若雲雨樓繼續營業必然遭人懷疑。"翔月頓一下,淡笑道:"樓散了。流雲死了。"


    加稔還來不及想他話中深意,翔月卻自顧自接道:"這樣……你可安心些?"


    "什麽意思?"加稔反問。


    翔月卻隻閉目淺笑,再不作答。


    加稔一怔,突然明白,那日他最狼狽之時初次見他,他坐在斑駁的樹影中看他和那雅致的男子談笑風聲,他在佛像後悠然醒轉……


    流雲死了……


    "所以,"加稔笑,"你覺得我會安心些?"


    "你覺得這樣就夠了嗎?"


    "一個流雲怎麽抵你所有罪孽?我不安心!"


    "害我至深,"加稔突然笑的雲淡風清,"你跟燕雅都要擔一半的罪責……"


    "加稔……,你為什麽要哭?"翔月突然開口。


    "殷紀最近很忙,不會有時間找我。"加稔沉默良久,起身輕輕推倒翔月,道:"我想要你。"


    翔月伸手攬了加稔翻身壓上他身,溫柔的親吻和愛撫。


    加稔卻道:"你知道嗎?翔月。一世錯,世世錯。我大概永遠翻身不得。"


    翔月頓一下,笑道:"若真有地獄,我陪你便好。"


    "你要怎麽陪?"加稔閉上眼背過身去,趴在床塌,"我已身在其中,脫身不得……"


    翔月再不說話,溫柔進入加稔。


    他們的血淚可以融合,他們的身體連在一起,可是他們始終看不清彼此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這算不算,最悲哀的事情?


    加稔自那之後回到丞相府中,翔月再也沒有來過殷言。


    又或者他來過,隻是沒有來見他。


    殷紀一直沒有停歇過。倒是殷念,偶爾碰麵,預言又止。加稔偶爾見一些所謂的激進派來拜訪殷紀。這個人當真聰明至極,可以一麵與自己的心腹一點點計劃蠶食殷言兵力,一麵在那些空有一腔熱血而無甚城府的激進派麵前扮演一心為國的良臣角色。


    這些本該差了他上千年歷史的人卻有著比現代人更加縝密的心計與謀略,加稔不夠聰明,也懶的理會。那些陰謀詭計原本就與他無關,而現在原本與他唯一有關的東西也被狠狠切斷。一世錯,世世錯。如果註定一場空,那麽下手的人到底是他還是他,已經是無關緊要的事了。


    殷紀繼續與人激烈的討論著所謂國事,一副對當今世事痛心疾首的樣子。加稔在一旁聽著卻累,索性起身離開,殷紀也不攔他--就像他做什麽也從不避諱他一樣。就算偶爾與人密謀,加稔也不過是房中的一件擺設。


    這種原本極不自然的事,他卻能泰然處之。這樣的人往往太會演戲,就像現在,誰能想像如此忠心為國的丞相大人每次提起皇帝賜給自己的國姓時總一副不屑表情。這樣的人也永遠目的明確,他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也不惜一切代價的想得到。


    而加稔,站在這樣大的丞相府就已經叫他茫然失措。


    加稔不知不覺中竟走到以往他最愛呆著的一棵樹下。這樹論形與姻緣寺中那棵有幾分相似,隻是小了許多。加稔累極,靠坐在樹下陰涼處,剛閉上眼卻被一些樹葉打在臉上,睜了眼,卻是多日不見的殷念。


    還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叼了片樹葉笑道:"怎麽你這次看上我那片地方了?"


    加稔有氣無力,"你不也是,怎麽占了我的位置?"


    殷念皺眉,一臉認真,"我突然覺得,其實這樹上的風景也不錯,幹脆以後我們就換換得了。"


    加稔閉上眼,"隨你。"


    殷念一嗓門興奮,"這是你說的,不要反悔啊!以前說了那麽多次,一次也不肯跟我換!"


    加稔哭笑不得。


    殷念的似曾相識來自於他與呂望相同的單純與用不枯竭的熱情。而這些恰恰是加稔所缺乏的東西……


    渴望也好羨慕也好,殷念不會知道,他不與他爭,不過是喪失了爭奪的理由。


    第 26 章


    出乎意料的,是當夜殷紀的召喚。


    殷紀似乎是在猶豫什麽,言行之間頗有些不快,要過他之後輾轉一陣,終於開口道:"近來朝中變故頗多,人人自危。甚至有人傳言原護國將軍是因一時迷戀晉國某名男子,幾次三番對他泄露國中機密,後來又自覺愧對朝廷才自行了斷。這原本是誅九族之罪,不過現下你哥哥早已死了,隻要你老老實實呆在我這府中,老夫諒那些人也不敢輕易妄為。"


    加稔卻隻一如既往的沉默。殷若即不是他的哥哥,他死了或活著都與他無關,殷紀的話在他聽來,自然也是無關痛癢。


    殷紀見他顯然沒被自己的話左右什麽情緒,一時也不由嘆了口氣,思索再三才道:"老夫對你,也不是完全沒有心的,隻要你以後一門心思跟著老夫,諒著朝中無人敢動你分毫。"


    加稔這才有些驚訝,似乎是沒想到這老謀深算的殷紀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他對他,不過是一個拉攏別人的藉口,一個不必擔心曝光的寵物。就算沒了加稔,以殷紀這樣的頭腦,這殷言江山終究也會落入他手中,不過是個遲早的問題。


    殷紀似乎也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加稔的沉默更是讓他皺眉。


    但話既已出了口,殷紀也隻得在略一沉思後,頗為認真地對加稔道:"總之你好自為之吧。"


    他原本也沒希望加稔能回答他,這個少年自從被他收為近身後一直是淡漠並且沉默的,他的不快樂顯而易見,隻是無力反抗。似乎對他,活著也就僅僅是活著而已。


    可是加稔卻點頭。


    加稔在殷紀的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惹得殷紀當場激動起來,在少年的沉默中又要了他一次。


    加稔隻是太累……


    不是絕望或者什麽,就隻是累。累到他為求解脫願意考慮殷紀的提議。


    他記得前世他有多討厭被固定人包養,隻是好象那些突然之間都成了往事,而現實永遠是現實。


    加稔和翔月,就象一開始就錯了位的拉鎖,就算再如何努力,總歸會有多出人意料的東西。


    他用了兩年的寂寞憎恨並且思念他,然後他來找他,兩人像飛蛾撲火般試圖逃避現實,他們不是沒有努力過。


    隻是飛蛾撲火至少還有一個歸處,如果他們已經置身黑暗,飛蛾撲火,又能撲向何處?


    加稔在府內的行動越來越自由,或許是殷紀對下人們下了不許攔他的命令。翔月走後他也沒了外出的理由,原本負責他的幾人也就沒了什麽用場。


    殷紀不許人管他,他自己卻越來越少出房門,以至於今日在府中漫無目的的轉悠時,偶爾遇見幾個知內情的下人,全是一臉驚訝的看著他,其中一人更是自作主張的以為他在找殷紀,想著主子平時什麽都不避他,便討好似的告訴他殷紀此刻正在書房會客。


    加稔點了點頭,卻還是自顧自的走著。他根本沒想著找殷紀,卻因為對府中路線較為陌生,一人走著走著竟走到了書房之外。


    此刻已是夜了,房內亮著燈,加稔頓了下,轉身準備離去。房內一人卻悶悶道:"此次計劃萬無一失,能生擒那兩人最好,若是不能,我自然會將他們的首級帶來。"


    卻是殷念的聲音。他這幾日是沒怎麽見他,隻是聽這話殷念居然要殺人,那個有著跟呂望極為相似的樣貌和性格的人,到底也有不為他所知的一麵麽?


    房內另一人似乎是思索了下才道:"萬不可大意。燕雅不說,那翔月身份卻不簡單。為防萬一,此事絕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殷紀頓了頓,又道:"至於殷若離,爹既然答應了你,自然不會為難他。"


    加稔愣在原地,他無意於他們的陰謀,就算那人是殷念也是一樣。然而翔月這個名字卻像一把利刃刺透他僅剩的殘缺不全的心髒。


    "誰?!"殷念警惕地察覺到他的存在時,加稔已經鬼使神差的站在了他們門外。


    殷紀皺眉。z


    "若離!"殷念看清來人,一時愣在那裏。


    殷紀卻擺手招他進房來。整個過程中加稔一直陷入魂夢般的虛無感。


    直到殷紀開口,"你有什麽想問的,都可以問。"


    加稔這才回過神來,"他以前來找我,你都知道?"


    "是。"


    "他是什麽人,你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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