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貴人也不是新入宮的,就算皇帝寵愛她,怎麽忽然間又那麽喜歡她了呢?”


    “所以……不是舊人復寵而是新人得寵啊。”凝玉撩開頭髮,躺在榻上,閉著眼睛,輕笑著。


    “碧珠不懂。”


    “你慢慢就懂了。”凝玉道:“人人都說後宮會吃人,你是願意被人吃,還是先吃人?嗬嗬,你不用回答,自己心裏有答案就行了。”


    果然如凝玉所說,淩軒今夜亦沒來過,似乎更驗證了外界關於帝後不睦的傳聞。


    就連在筠玉都坐不住了,尋了個藉口進宮,見自己的妹妹。在他想來,妹妹一定飽受冷落之苦,愁眉苦臉的,但出乎意料的是,妹妹和出嫁前情緒上,倒顯得更開朗了些。


    “父親和母親都很擔心你……總有些傳聞,你知道,不叫我們省心。”


    凝玉慢條斯理的說:“叫他們不要擔心我,我很好。我倒是很擔心你們,哥哥,我聽說皇帝給了你的職務?”


    “大同總兵,不日赴任,在離開京師前,我來看看你。”


    是燁嵐的手下曾經擔任過的職務。看來淩軒是打算叫曾家全麵代替燁嵐的勢力了,是不是意味著他確信了曾家和嶸王府沒有關係?


    “夠苦的,哥哥,要保重身體。”


    “我倒是巴不得早些離家!”筠玉道:“省得被猜忌被算計。”


    “怎麽了?”聽出哥哥話中有話。


    “爹是徹底看我不順眼了,而芳姨娘則想把她的侄女塞給我做妾!”筠玉冷笑:“我是那種什麽女人都照單全收的人嗎?”


    凝玉覺得無力:“她……她……”不知道說什麽好。一邊搖頭一邊說:“那種人,你不需要搭理她。”


    “你是不知道,你是皇後了,於是這一次,止菱反倒又不想嫁了,她覺得作為皇後的姐姐,哪怕是庶出,可以嫁的更好。”


    “……”凝玉扶額:“隨便她吧。”


    “是啊,精力有限,誰會理她的事。就叫爹和她們那對母女糾纏去吧,他不是喜歡她們嗎,理應叫她們折騰他。”


    兩人說到這裏,對視一笑。忽然凝玉想起一件事來,道:“餘墨……他還好嗎?”


    “……”筠玉緘默半晌,道:“他就是一個小小的府醫,你何必對他這般上心?”


    “到底是曾家的人,自然要問問。就算是府裏養的貓,是好了,是病了,我都關心,別說一個大活人了。”


    筠玉嘆氣,道:“他死了。他從半個月前便開始咳血,越咳越多,後來病的起不來床,徒弟也跑了,就剩他一個人,別提多慘了。死後,其他的大夫說他得的病可能會傳染,便匆匆下葬了,他有沒親人。”


    “……”她有些不敢相信,她一直認為憑餘墨的醫術,怎麽也要活個百八十歲,可能她死了,他還活著。


    筠玉道:“所謂世事無常,就是如此。”對於皇帝的忌憚,他不是不知道,所以加了一句:“死了也好,否則的話,這條命也留不住。”他看了眼四周,心說最好這些宮人都是妹妹的人,否則的話,妹妹這般關心餘墨,若是傳到皇帝耳中,怕又是一場風波。


    凝玉微微側過麵孔,但再轉正凝視哥哥的時候,已經恢復常態,她輕嘆一聲,笑道:“不說這個了,哥,我拜託你的那件事,你查的怎麽樣了?”她曾經叫人帶信給自己的哥哥,叫他幫她查一件事,現在是時候,得到答案了。


    筠玉的臉色一變,趕緊警惕了看了下四周。


    “你放心吧,都是我的人。你隻管說。”


    筠玉道:“其實這件事,還得多虧止清,我查到的情況倒是次要的。”他靠近妹妹,低聲道:“其實你自己猜的便差不不多了。的確有關於陛下的傳言,隻不過後來消息封鎖的嚴實,一般人不知道罷了。我還是尋到了一個離宮的老太監,從他嘴巴裏得知一切的。怎麽,這個傳聞,對你有什麽用處嗎?”


    “不是我用這個傳言做什麽,而是有人已經用這個傳言開始做事了。而且……”她摸了下髮髻,嘆道:“皇上本人也被迷住了,好像根本沒察覺這件事一樣,難得他會中圈套,我倒是很樂意看看後麵會發展什麽樣。”


    “別傻了,你是皇後!你不採取行動,還想看熱鬧,她們損害的是你的利益。”


    “那可不一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凝玉冷笑:“做個黃雀,省力多了。”


    “……你別聰明反被聰明誤!”筠玉擔心的說。


    她笑了笑:“隻要真聰明就不會誤事!”


    —


    入了秋,天涼了。來請安的時候,各宮的嬪妃包裹的嚴實,隻有張貴人還穿的單薄,而且神情疲憊,幾次凝玉問話,她都前言不搭後語,便有李嬪揶揄她:“看來妹妹真是伴駕累到了,連皇後娘娘的問話,都沒聽到。”


    張貴人立即嚇的跪地道:“皇後娘娘恕罪,皇後娘娘恕罪,妾身,妾身……”


    “好了,既然貴人妹妹累了,大家就到這裏吧。”凝玉一揮手:“各位都先回去吧。”


    可話說完,張貴人並不動。凝玉哦了一聲:“怎麽了?妹妹這是做什麽?有話和我本宮說?那好,其他幾位妹妹,先回去吧。”待其他人走了。凝玉拿著茶盞,明知故問:“這是怎麽了?說吧。”


    “皇後娘娘——皇後娘娘——你救救臣妾——你救救臣妾吧——”說著,幾步爬到凝玉麵前,抱著她的腿哭道:“我再也受不了了,她就是個妖怪,是個妖怪,請太後娘娘把她收回去吧。”


    “胡說!後宮最忌諱什麽,你不知道嗎?怪力亂神的話,也是隨便說的嗎?”


    “不……皇後娘娘,你賞給我的那個紫夏丫頭……是個妖孽,我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皇上啊。她妖顏魅君,她,她……她勾引皇上啊。”


    “嗬嗬。”凝玉冷笑:“你在說什麽啊,這後宮幾千個宮女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喜歡的話,奈何叫妖顏魅君呢?”


    “皇上,皇上他夜晚會偷偷起來,被她的笛聲給勾走,兩人在亭間飲酒,這難道不是妖術嗎?”


    凝玉撲哧一笑:“原來這就叫妖術了,但你在本宮新婚之夜將皇上帶到你那裏去過夜,你覺得是什麽?”


    張貴人臉色一變,跪地發抖:“奴婢錯了,奴婢該死。但是那紫夏真的是個妖孽啊。請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懲罰她。”


    凝玉冷笑:“本宮為什麽要懲罰她,既然皇帝喜歡,本宮還要跟皇帝提議將她升為嬪妃,充盈後宮呢。”


    張貴人一聽這話,立即道:“皇後娘娘,您這話說不得,妾身曾經也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皇上卻勃然大怒,讓我不許再提。所以妾身真的快瘋了,我不懂皇上的心思,我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那個紫夏,在我那裏,她就是半個主子啊,好些宮女甚至聽她的調遣,這樣的日子我受不了了。皇帝去我那裏留宿,見的也是她,和陛下談話聊天的也是她。我想讓她離開,成為得寵的娘娘也不要緊,趕快離開我那裏吧,現在的我,在自己的寢宮,倒想是奴婢了。嗚嗚嗚嗚……”


    凝玉笑:“張貴人的話,本宮是越來越聽不懂了。”


    張貴人語無倫次的說:“皇後娘娘……請您收回這個宮婢吧!”


    “那可是不行了。”凝玉道:“太皇太後知道本宮把紫夏賞賜給你,還訓斥過本宮一頓。本宮當時說了,那紫夏願意跟著你,本宮現在取回來,算怎麽回事。皇帝喜歡她,你就對她好些麽,皇帝也會感念你的婦德,常去你那裏過夜,不好嗎?”


    “……嗚嗚嗚……”張貴人咬著下唇,終於忍不住哭道:“有一次妾身給您請安完,不想回宮,便在後園賞花,等回去聽宮女們說,皇帝來過了,但是……但是……”


    “但是什麽?如果說不清楚,就回去慢慢哭,等什麽時候沒眼淚了,能好好說話了,再來!”


    “不,我說,我說!”張貴人道:“我發現枕頭上有頭髮,還有一個肚兜擺在那裏,床上都是褶皺……我問紫夏,她說她剛才伺候了陛下,我氣惱,想要懲罰她,她竟然說,你敢嗎?她居然這麽和我說話。我是貴人啊,她隻是個小小的宮女。她居然敢這樣!”


    凝玉平靜的說:“這又有什麽,皇帝在你宮裏寵幸宮女,不在你的床上,難道還要另外搬來一副床榻嗎?”


    “不,妾身不是這個意思……”張貴人心如死灰了,誰叫她和皇後不睦,到了這個時候,皇後根本在看她的笑話,任由她被一個宮女欺負。不對,那個叫紫夏的,是太皇太後折磨曾凝玉用的,可是她卻一眼識破,扔給了自己。


    自己淪為了太皇太後和皇後之間鬥爭的犧牲品。


    難道她就一點辦法沒有?任由紫夏在她那裏興風作浪?


    “皇後娘娘,您若是放任紫夏任意妄為,她早晚會不滿足於現在的地位,欺淩其他的嬪妃,甚至是您啊……”


    凝玉冷笑:“怎麽,在你的眼中,本宮和你一樣是個軟骨頭,是被人欺負的命嗎?”


    張貴人眼睛一亮:“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您一定有辦法懲罰這個宮女是嗎?求求您,教教妾身吧,求求您了。妾身知道您的厲害了,再也不敢,再也不敢……”


    凝玉俯身輕輕撫摸張貴人的臉頰,笑著問:“不敢什麽?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如果那樣的話,我就叫你的傷疤一輩子都好不了。”


    “妾身再也不敢做對不起您的事情了,再也不敢了。”


    “嗬……好吧。”凝玉一抬手:“看你這般痛苦,這樣吧,你去把紫夏叫來這裏,本宮問她幾句話。”


    “是!是!”張貴人感恩戴德的說:“我這就去!這就去把她叫來!”說完,從地上爬起來,喜氣洋洋的擦幹了眼淚,跑了出去。凝玉則撩撥自己的垂下的髮絲,道:“唉,至於麽,惡人還得惡人磨。”


    她對紫夏的了解,或許比自己對自己的了解還多。自從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就發現了一件事,那幾乎是個作古的姑娘。無論是神態還是髮髻的樣式,活脫脫是個十幾年前的人的感覺。現在宮裏最流行的是淡妝,連身上的用香都是淡到無味才好。而她,身上卻有股子香味,一聞就知道是精心調試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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