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昨天責罵了止源吧,其實和獨孤燁誠起罅隙,不是他的原因,是郡王欺人太甚。而且,要是追究根本責任,還在我,那個女婢是我買回來送他的。”


    的確,他自回府之後最近發生的事情,首當其衝的自然是被郡王打傷的止源,在他看來,因為一個女人而和別人毆鬥,不管誰對誰錯,都該受罰:“哼,你不必替他求情。他罪有應得。”


    凝玉沉默了下,道:“可是真的不是止源的錯,是獨孤燁誠動手打人的,就連太子殿下都認為是他的錯……”


    聽到太子兩個字,曾瀚濤的毛筆久久不動,最後化成了一灘汙墨:“太子?聽你母親說,你最近入過宮,見的不是皇後娘娘而是他嗎?”


    “是……”


    曾瀚濤冷漠的問:“他見你,說過什麽?”但是語氣中滿是疲憊。


    凝玉低低的喚了聲:“爹,太子是否暗示你,要為我退婚?”


    曾瀚濤把毛筆掛在筆架上,苦笑:“你怎麽知道?太子殿下告訴你的?”


    “是。他說您一回來,就會做這件事。所以我來問您。”


    “你打算阻止為父嗎?”


    “不,我要父親聽從太子殿下的命令。為了我的婚事,前後波折了這麽久,我希望盡快結束,不想再起波瀾了,也不想您難做。”


    “可是,你現在……那嶸王殿下怎麽辦?”


    “不重要。我們自身難保,來不及想別人的事情。而其您應該知道,嶸王一直飽受太子殿下忌憚,就算我不成為太子妃,他恐怕也不會允許我嫁給獨孤燁嵐的。他寧願我一生不嫁。”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淡淡的,似乎都是些無足輕重的小事。


    “慢!太子妃?”曾瀚濤驚訝的問:“什麽太子妃?”


    凝玉這才想起父親並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打算,於是耐心講道:“太子殿下說過,如果現在的太子妃娘娘死去,我便……”鼓了一口氣,道:“我便會成為太子妃。”


    曾瀚濤怔住,半晌才道:“怎麽會這樣?太子從沒表露過這方麵的想法啊。”


    “因為以前,我們還沒這麽強大,太子沒看得上咱們。”她道:“現在隻能說殿下變換了想法,與其消滅咱們,不如利用咱們。當然了,如果沒法利用,他會想別的辦法。”


    “……凝玉?”曾瀚濤發現自己不僅搞不清楚兒子們想什麽,連凝玉的想法他都不了解了。


    凝玉發現自己失態了,是不是表現的太過冷靜了?是不是該慌亂一些,才有小女兒的情態?


    曾瀚濤道:“凝玉,你知道如果爹寫了這封奏疏,會變成什麽樣嗎?”


    “會和嶸王徹底結仇。”她笑眯眯的說,如果不笑的話,她怕自己會難過的哭出來:“然後京中的人會說,曾凝玉是個妖女,挑撥皇族內部的關係。但同樣,咱們家會成為正宗的皇親國戚,至少短時間內無其他人能出其左右。”


    曾瀚濤道:“可,可是……”


    凝玉見父親躊躇著難以做決定,便道:“父親大人,請您盡快下決定罷。功高蓋主,又不及時表示忠心,這樣下去,咱們會引起未來的皇帝的疑心。過時的忠心一點價值都沒有。”


    曾瀚濤又想起了凝玉曾經罵過他的話,這個家就是因為有他這種拖泥帶水的家主,才會走向覆滅。


    他忽然覺得自己可悲極了,處理事情上甚至不如筠玉和凝玉這對年紀輕輕的兒女幹脆。他跌坐在椅子上,捂著臉,咯咯苦笑了幾聲:“你們啊,你們啊……年輕氣盛,什麽都不怕……”


    凝玉隻是冷冷的看著他。不是她不怕,而是她知道怕,更知道該怎麽取捨。


    而不像他,總想把所有的東西都抱在懷裏,最終拖累了自己。


    曾瀚濤長出一口氣,道:“爹知道該怎麽做了,明日奏疏便會呈遞給皇上。太子的確在我和你哥哥的歸途中派人來傳過類似的旨意,我並不想答應,所以一直按兵不動。不過,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也同意了,爹會照他的意思辦。”


    凝玉哦了聲,心說這樣就行了,再沒什麽值得牽腸掛肚,艱難選擇的了。


    就在她要告辭的時候,曾瀚濤忽然開口問:“聽說你前幾日去了大同找戚姨娘,是嗎?”


    “是啊。”她微笑,笑的幹淨而清澈:“是為了父親您去找的,怎麽蘇姨娘跟你說的嗎?”


    “不,是你的母親說的。”曾瀚濤道:“沒有找到她,叫你白跑了一趟……是爹對不起你。”低下頭,忽然抬眸問女兒:“你真的是去大同找戚姨娘的嗎?”


    “當然。”說的斬釘截鐵:“否則,您以為我是去做什麽的?當初戚姨娘逃走全都怪我不好,我希望能把她找回來,多少彌補下我的過失。事情就是這樣,爹,您在懷疑什麽?”


    “……沒什麽,你下去吧。”


    “是。”凝玉說完,打開門,就在關門的瞬間,她忽而問:“您還記得戚姨娘長什麽樣子嗎?”


    曾瀚濤一怔,那麽笑盈盈,千嬌百媚的戚姨娘在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倩影,可是卻越老越淡,沒有清晰的輪廓,曾經那麽喜歡的放在眼中的玩物,如今卻什麽都不記得了。


    “為什麽這樣問?”


    “我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也會忘記現在最看重的人,甚至連一個影子都記不起。”凝玉道:“爹,女兒打擾您寫字了。”便一低頭將門關上退了出去。


    —


    皇上病了,臥床不起,而太子則衣不解帶的在龍榻前,寸步不離的伺候著父皇。


    宮中和外朝都稱讚太子的孝順。但是,隻有內宮的人才知道事實的並不是這麽簡單的。


    龍體康健的皇上,看到一道奏疏勃然大怒之後,召見了太子殿下,父子兩人相處了一段時間,便傳出了皇帝暈厥的消息,小黃門們立即去傳太醫,又是把脈又是針灸,終於把皇帝從鬼門關前救了回來。


    可皇帝意識模糊,時好時壞,不得不讓人擔心。


    禦藥房的人配了藥,讓內宮的太監煎好了端到皇帝的寢宮,送到太子手中。淩軒不緊不慢的吹涼了湯藥,放到皇帝嘴邊:“父皇,來,喝藥了。”


    皇帝大大的瞪著眼睛,吮了一口湯藥,突然盡數噴到了淩軒臉上,棕黑色的藥汁濺了他一臉,淩軒眨了眨眼睛。


    “殿下——殿下——”


    淩軒擺擺手,示意太監們退下:“這裏不用你們了,先退下吧。”


    那些太監和宮女麵麵相覷,弓著腰下去了,待宮門關緊後,大殿內隻剩淩軒和皇帝兩人,靜的像一座墳塚。


    他引袖擦淨臉上的藥汁,不僅不氣反問輕笑:“父皇,不喝藥的話,病是不會好的……”


    “你,你……孽子!”皇帝猛地的坐起,打掉藥碗,但是因動怒,很快劇烈的咳嗽起來,淩軒默默的看著他,冷淡的說:“兒臣吩咐下去再端一碗湯藥來。”


    “朕,朕……從沒想過你……你……”皇帝死死揪住淩軒的衣袖控訴道:“你會失德至此啊——”


    “失德?”他一挑眉:“您是我參與朝政,將您架空的事情嗎?就比如現在,放眼整個寢殿,您的人全都在聽我的。父皇,您從來沒這麽害怕和絕望過吧,如果我現在一碗毒人參湯害死您,也是可能的。”


    皇帝哽咽了一下,捶著床板喊:“來人——來人——”


    “噓——您需要休息。”淩軒陰笑,給皇帝蓋上被子:“您需要休息,外朝的事情,兒臣暫時代理吧。您不是也一直這樣做的嗎?許多政務早早交由我處理,為的就是我君臨天下的那一天。啊……抱歉,父皇,您還沒駕崩呢,我不該說這樣的話。”


    皇帝知道他是在氣自己,可忍不住氣的渾身顫抖:“孽子,孽子!朕用畢生心血栽培出的繼承者,竟是這樣……竟是這樣!”


    淩軒仍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似乎父皇控訴的是別人:“我這個樣子,有什麽不對嗎?您以為您的德行,配有什麽樣的繼承人呢?別忘了,我現在所作的一切都是和您的學的。昨天你訓斥我,搶奪嶸王的王妃,嗬嗬,這件事不就是您做的嗎?以為我不知道嗎,燁嵐是誰的孩子?是誰和老嶸王妃媾和生下那個混蛋的,您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皇帝啞然,指著淩軒手指發顫:“你……你在胡說什麽?”


    “我胡說?您何必不承認呢。燁嵐是您的兒子吧,我的異母弟弟。”淩軒裝作做樣的嘆了聲:“唉——我的這幾個弟弟各個不老實。尤其是燁嵐,極是兇悍,奕楓雖然也不省心,但相比起來,燁嵐更頭疼。”


    皇帝使勁捶了捶胸口,虛弱的說:“……你,你……”


    “對了,說起奕楓,我很好奇他的病症,他的眼睛不能見光,皇族內可沒人得過這樣的病。不過後來我見到了另外一個和他相似的病人,我想我可能找到了答案。那個病人是她母親和母親的異母哥哥所生的孽種……”他站起身,像看一塊死肉一樣冰冷的看著父親:“您說,舞陽那個賤人會不會是奕楓的生母?”


    皇帝緊緊抓住床沿,指節泛白:“你,你閉嘴!”


    “如果我再怎麽失德於天下,也好過您這個偽君子,真小人。”淩軒冷笑:“我是搶了燁嵐的準王妃,可也好過您數倍不止。以前我不說而已,不代表我不知道。我隻對這兩人恨之入骨,您難道一點都沒懷疑過嗎?我一度以為自己在這方麵做的很不好,不該將仇怨表現的那麽明顯。”


    皇帝粗重的喘著氣:“……你!你!住口!”因為著急,竟從龍榻上栽了下來。而淩軒一動也不動,看著父皇在地上痛苦的掙紮,他隻是冷漠的說:“還有,我是皇嫡長子,我的太子之位來自我的名分。每每想到我一個皇嫡長子還曾和齊王爭奪過太子之位,我便恨您入骨。讓皇嫡長子和一個非嫡非長的得寵皇子爭奪,這難道不是嫡長子的侮辱嗎?這侮辱是您帶給我的,我會永遠記得。”


    “……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的小畜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重生之嫡出正妃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昨日花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昨日花影並收藏重生之嫡出正妃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