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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值中秋,可白天的時候,日頭依舊烈,照的人恍惚。凝玉搬了個貴妃榻,放在陰涼處,側臥著聽麵前的奴婢念府中的支出帳目。


    她一邊聽一邊點頭:“嗯……繼續念,我不說停就別停止。”


    “是。”奴婢念著一大串枯燥的數字,粘著唾液又翻了一頁。


    “二姐,您在這呢。我說這府裏怎麽找不到您呢。”


    凝玉聽到聲音,撩起眼皮斜了眼,見是止源,便懶洋洋的說:“學乖了,會說您了。”


    “哪有,我一直很尊敬姐姐您啊。”


    “油嘴滑舌。”


    止源站到榻前,打了個抖索:“這多冷啊,姐姐您怎麽不進屋躺著。”


    “我又不心虛,為什麽打冷顫”


    “嗬嗬……瞧您這話說的。”止源趕緊掏出扇子扇風:“您這麽一說,真的有點熱了。”凝玉朝他冷笑一下:“我說過給你找營生,正好有時間,你跟我說說,你想做什麽?”


    “我能做什麽呀,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主兒。”止源趕緊說。


    “你還是覺得當個浪蕩公子最輕鬆罷。那我問你……”凝玉坐起來,隨手抄起一本帳本甩到止源臉上:“你不好好做個萬事不過問的歡場浪子,摻和家中的財政大權,想做什麽?”


    “我,我哪有。”


    “沒有是吧。帳房支出的銀子清清楚楚寫在你名上,你沒一筆還上的!你不是有月例錢嗎?還從家中帳目支取銀兩做什麽?”


    “我……我……”止源支支吾吾的不說:“每個月發那點銀子根本不夠花的,就另外朝帳房借了點。他們說好不告訴爹的,難道向你告密了?”


    凝玉嘆氣道:“錢不夠花,不是麽。我知道個地兒,住一年半載也不用花錢。據說山西那邊開了個礦,正缺人做官吏,管理下麵挖礦石的。我可以推薦你去。”


    “姐,您別說笑了,我才多大,哪能管別人。”


    “管人還不簡單,隻要有眼睛就能幹!你去了那,常年守在礦區,不需要任何花費。”凝玉笑眯眯的說:“挺適合你的。”


    “別,姐,別讓我去,我去了就一輩子都回不來了。”止源哭天抹淚的說。


    她拍打著帳薄:“那你就說實話。我挺奇怪的,你小小年紀怎麽如此缺錢?家裏不缺你吃的,不少你穿的,你錢都用在了什麽地方。”


    “……我送給別人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說實話。”止源那種刻薄鬼,還能送錢給別人?簡直太陽打西邊出來。


    “……送給女人了。”總算說了實話。


    凝玉抿唇,氣的抄起帳薄摔在地上:“我就猜是這個原因,上次你偷珍珠我就該拿住你問清楚。”


    轉念一想,自己生氣做什麽。庶出的弟弟不成器,才沒威脅。但終究不忍,畢竟止源還年輕,這麽浪蕩下去就毀了。


    她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溫聲問:“哦,是哪家姑娘?如果家世和模樣配得上你,我可以讓母親大人派人去提親。”


    “真的?”他雙眼放光:“她叫段慧珍,是提督太監的養女。”


    凝玉腦海中轟隆隆一陣鳴響,這個名字何其耳熟。


    “哦……”她語氣冷淡的問:“怎麽堂堂提督太監的養女卻寒酸的要用你的錢呢?”


    “那閹人變態的緊,總虐待她,她一直想逃,她沒用我的錢,是我願意給她錢,讓她逃走的。”


    凝玉一瞬間覺得止源真是蠢的可愛。故作冷靜的問:“我納悶的是,我隻聽過有大太監在宮外置辦外宅收養養子的,養女倒是頭一次聽說。”太監不能生育,收養養子當做自己的親生兒子,幻想傳宗接代,收養養女做什麽?難道想兒女雙全。


    “不,慧珍說她,小時候像個男孩,是提督太監當錯男孩錯買回來的,回到家發現她是個女孩,就對她百般虐待……”止源說的言之鑿鑿:“我一個偶然機會的認識她,覺得她可憐,就想給她些銀兩,好讓她做盤纏回去找自己的親生爹娘。”


    “那你給了她多少筆銀子了?”


    “少說有千百兩了。”


    凝玉恨鐵不成鋼,又問:“那她逃過嗎?”


    “她說沒機會,有機會一定逃。”


    凝玉道:“你想和她私奔?醒醒吧你,你最差也是個侯爵府庶子,搭上她,你這輩子就完了。”


    “姐,她是個好姑娘。”


    “你先查查這位好姑娘,是不是真的提督養女,我覺得她最多是個使喚丫頭。疑點肯定很多,隻是你不願意相信罷了。她穿的差不是因為太監虐待她,而是她根本就不是那個身份。”凝玉道:“另外,這件事我記下了,我肯定會去調查,這期間,你再敢從帳房拿銀子,我就把你送去開礦。知道了嗎?”


    這個家,現在由曾凝玉管,他哪裏敢說個不字。


    “……是。”


    055 未雨綢繆


    月末的時候,止清從宮裏返家,哪裏都不去,就身前身後繞著凝玉轉。這天,凝玉被他轉的眼暈:“你不去溫書,在我身邊轉悠什麽?”


    止清自那日性格開朗了不少,笑眯眯的說:“書我都記得了,沒什麽好看的。”


    凝玉道:“如果你有空,可以去教教你止源哥哥,他這幾日難過著呢,正好給他聽聽聖人之言,開開竅。”


    止清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說:“為了女人罷。唉,我就知道,咱們曾家的男人都過不了美人關。”暇玉摸著止清的發頂,道:“你這小大人,懂什麽呀,還用個‘都’字,你這麽說,不是把爹都包括進去了麽,他老人家的確不在家,如果被他聽到,小心打斷你的腿。”


    止清一吐舌頭:“本來就是。我在東宮都聽說了,其實……其實,爹和姐姐的小姨有說不清楚的關係。”


    凝玉心裏一驚,立即嚴肅的問:“你打哪聽來的?”父親和小姨的關係,應該很隱秘啊,怎麽在東宮的止清卻聽到了風言風語。


    “姐,我說了,你可別傷心。”止清一臉的為難:“我偶然聽到的,獨孤燁誠向太子稟告的時候,我正好去送文書,恰好聽到了。你說,艾四小姐了失蹤了,會不會是被‘金屋藏嬌’了?可是爹卻都沒告訴你和主母大人……其實爹有的時候挺過分的。”現在這些話,放在以前他是萬萬不敢說的,但是今昔不同往日,一是父親大人沒在家,二來他有東宮做靠山,說錯了話大不了不回曾府了。


    止清見凝玉姐姐的表情冷峻,以為說錯話了:“姐姐,你也很吃驚罷。誰能想到爹的女人這麽多……”


    “你再說一遍,你聽誰說的?獨孤燁誠?”


    “嗯,是他。”止清道:“我也奇怪來著,你說,獨孤燁誠怎麽會為太子殿下調查這個?這不是市井婦孺才會嚼舌根的事麽。”


    “君王打探臣子的秘密,這種事並不稀罕。”凝玉故作鎮定的說。但心裏則越發忐忑了,原本以為獨孤燁誠因為嶸王被刺事件,已經被處置了,沒想到反倒和太子暗中有勾結。他們為什麽打探父親和艾姬寧的事?難道發現了狩獵場的蹊蹺?


    不會吧……她做的那麽隱秘。


    “姐,你怎麽了?好像不是很舒服……”


    凝玉坐下,招呼止清到身邊,溫柔的說:“好弟弟,以前我對你關心不夠,害你受欺負了,姐姐對不住你。”止清趕緊搖頭:“怎麽會呢,都是姐姐幫助我,我才有今天!才能進東宮!”鼓著小臉蛋信誓旦旦的說。


    “乖孩子。”凝玉微笑:“那姐姐求你一件事,你能為姐姐做嗎?”


    “姐姐,你隻管說,隻要我做到。”


    “是這樣……我要你模仿我娘的筆跡寫一封字條給餘墨。”


    “模仿主母大人的筆跡?”止清嘀咕:“……主母大人的筆跡我見過,端莊娟秀,功力深厚,我不知道能模仿幾成像。”


    她的字體雖然習自母親,但自成一派,不會模仿。止清就不同了,他天生聰穎,模仿別人的字跡雖然是空閑時的興趣,卻做的極好。


    “七成像就能矇混過關。”凝玉道:“我要你保證,第一此生絕不泄密,隻有你知我知。”


    止清咬著嘴唇,心想對方是自己的姐姐,就算是幹壞事,也要替她保密,於是決然點頭:“我死都不會說的。”


    凝玉展演一笑:“真乖。那好,你去取紙筆,照我說的寫……”


    止清按照她的吩咐,寫好了字條,交給凝玉。凝玉一邊折好紙條一邊想,看來太子拉攏了獨孤燁誠做眼線,不管他有什麽目的,決不能坐以待斃。不就是收買人麽,誰不會啊?這招她也不會玩。她起身開門喚進來碧珠,對她說:“咱家二少爺看上了提督太監院裏的丫頭,你去找管家,讓他派人去提督太監府問問,那丫頭值多少銀子?記住,叫段慧珍。”


    碧珠道了聲:“是。”便出了門。


    傍晚十分,管家特意來找凝玉,一進門就痛苦的說:“二小姐,老奴聽說您要買個丫頭進府,是嗎?”


    凝玉剛從母親房裏回來,這會正和止清下棋,一邊看著棋盤,一邊微笑著點頭:“我弟弟喜歡的,我這個做姐姐沒道理不給。”


    “可是……那丫頭是太監府出來的,多髒啊。不是幹淨人家的,咱們府哪能領進來,還送給二少爺!”


    凝玉扔掉一粒棋子,冷然斜眼看管家:“那他每天在你那借銀子,花在外麵的女人身上就行了嗎?我不是個計較的人,我也希望管家大人甭和我計較,否則的話,咱們就好好的算算,到底誰對誰錯。”


    管家被她駭然的目光嚇的一個瑟縮,馬上道:“那都聽小姐的,都聽小姐的。老奴打聽到了,據說那丫頭值五十兩銀子,我明天就派人拿錢去贖人。”說完,弓著身子,悄悄的退了出去。


    等管家走了,止清嘖著嘴巴道:“難怪姐姐要我寫那個字條,原來是為了二哥好,哎呀呀——原來他看上了一個髒女人。”


    凝玉笑問:“髒不髒的,不是身子,而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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