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沈昭禮很平靜,他說這些的時候,更像是一個旁觀者。


    他察覺到了溫皎的震驚表情,於是他他笑著看向她,輕聲道:“你想不想知道,我們的生活是怎麽改善的?”


    溫皎張嘴,說不出話。


    風吹在身上,有點冷。


    她想抱抱沈昭禮,可是她隻能看著他的眼睛,一動不動。


    她害怕唐突。


    沈昭禮十歲那年,成了貧民窟的孩子王。


    他帶著一群膚色各異的孩子,在富人的廚藝垃圾中找相對完好的肉類,重新加工,賣給貧民窟裏的顧客。


    這是當地的美食,也是貧民窟內被爭奪的資源。


    沈昭禮曾經很多次,為了幾塊所謂的肉,和一群孩子大打出手。


    他才十歲,遠遠沒有那些成年的少年人那般高大有力。


    可是他不要命,他每一次打架,都是往死裏打。


    時間久了,那些少年都很怕他,也就漸漸的,開始不找他的麻煩了。


    再後來,12歲的沈昭禮去地下賭場做門童。


    他漂亮,那些權貴都很喜歡他。


    他們誇讚他的容貌,也覬覦他。


    沈昭禮一邊需要保護好自己,一邊存夠了錢,給母親治病,給自己念書。


    15歲,他考上了常青藤。


    這一路艱險,沒有人知道。


    這些重擔,都被扛在沈昭禮一個人的肩膀上。


    隻有母親看著錄取通知書,落下熱淚。


    他們母子的生活要被改寫了。


    母親哭著抱住他,一遍遍的說對不起。


    她說真是抱歉,讓你跟著媽媽吃了這麽多苦。


    沈昭禮從來沒有怨恨過母親,這麽多年,他們母子相依為命,沈昭禮知道母親一路的不易。


    她如今病到積重難返,下不來床,也是因為自己。


    “我向母親發誓,我會盡快修完學業,也會想辦法攢到錢,給她治病,我們馬上就能搬出貧民窟,我不會讓她一輩子住在這種地方,我的母親,不該受這麽多苦,可是...沈書出現了。”


    沈昭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父親是誰。


    有什麽可在乎的?


    那不過就是一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罷了。


    可是,當那個一看就是上流社會的儒雅男人出現在了逼仄殘破的房子中時,沈昭禮看見母親眼中的淚光。


    他什麽都沒有問,就已經猜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份。


    而沈書走到他的麵前,自然而然的端起了大家長的姿態,他看著沈昭禮,沉聲道:“你就是阿禮?”


    沈昭禮猜想,自己當時的眼神一定很凶惡,所以,沈書才會麵色大變,皺著眉看著自己。


    “滾!”少年人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冷沉,充滿了銳氣。


    他就算是累死,就算是這輩子都要在泥地裏求生,他也不要看這個所謂的父親。


    可是母親哽咽著喊他的名字,“阿禮...不要這麽說話!這是你父親!”


    “我沒有父親!”沈昭禮第一次,對母親說了重話,他怒極了,字字狠辣,“從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


    母親哭得更凶了。


    而沈書看向母親,似乎是沒有想到曾經也說是容色出類拔萃的女子,如今竟然憔悴成這個樣子。


    他皺著眉,道:“你受苦了,我帶你走吧,你需要治療。”


    “誰都不許帶走我母親!”沈昭禮眼中都是猩紅的血絲,他冷冷的看著沈書,眼中都是敵意,“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從今往後,也不要再出現在在我麵前!”


    “我聽說,你考上了名校。”沈書開口,卻是完全不相幹的話,“你很聰明,也夠優秀,配得上做我的兒子。”


    沈昭禮冷笑,他抄起一旁的板凳,朝著沈書砸過去,“閉上你的嘴!誰要做你的兒子!滾!馬上滾!”


    第一次見麵當然是不歡而散。


    沈昭禮那時年輕氣盛,怎麽容許自己的父親是這麽一個小人。


    他想要帶母親離開,馬上搬走。


    可是母親隻是捂著臉哭泣,她說沈書既然已經找到了這裏,那我們不管去到什麽地方,他都能找到我們,阿禮,你鬥不過他的,他是利興集團的話事人,他權勢滔天。


    權勢滔天。


    沈昭禮第一次,從母親的口中聽見這四個字。


    往日裏,他們給那些名流權貴的洗衣服,撿他們的廚餘垃圾當寶貝,那個時候,母親都沒有用這個詞匯,形容鍋裏麵的任何一個人。


    沈昭禮不死心,他查了沈書,網上沒有一絲絲訊息。


    可是利興集團,那是香江的權勢頂峰。


    母親說的很對,那不是自己能鬥得過的人。


    更何況。


    母親愛他。


    於是後來,一切都如沈書所希望的,走向了所謂正軌。


    母親被他的下屬接走,送去了最好的療養院。


    而沈昭禮,他站在沈書的麵前,看著身陷昏暗的絕對上位者。


    “你很聰明,你這個選擇對於你和你母親,都是正確的。”沈書淡淡道:“醫生說了,她已經陷入了重度昏迷,要是晚送去一點,命就沒了。”


    沈昭禮的呼吸不暢,他不甘的攥拳,看著沈書,“你究竟想要怎麽樣!”


    “我不想怎麽樣。”沈書笑著搖頭,他說:“阿禮,你不用這麽緊張,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你是我的孩子,我希望我能補償你,雖然我知道,我現在給你的一切,不足以彌補你這麽多年受傷的傷害。”


    真是冠冕堂皇的話啊。


    真是可笑。


    真是...令人作嘔。


    可沈昭禮沒有任何辦法,人在絕對的強權麵前,除了妥協,沒有第二條路,所以他說:“我不需要補償,但是請你照顧好我母親,這是你欠她的。”


    “我和你母親...不是你想的那樣。”沈書頓了頓,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妻子已經亡故了,她不是第三者,我們的關係也並非不道德。”


    沈昭禮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隻是母親能不能接受到好的治療。


    “這些話,你不用和我說。”沈昭禮冷冷道:“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先走...”


    “從今往後,你就姓沈。”沈書強勢的打斷了沈昭禮的話,他說:“你母親叫你阿禮,以後,你就叫沈昭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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