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林府的大門後,王龍飛和尚春香才各自上了轎子。然後一行人又走了大約一盞茶的時間終於到了林家西府的門口。


    雖然林繼孝是林雅菡的叔叔,但畢竟是個白身,所以西府的大門門楣上隻是低調了地掛了一個“林宅”的牌匾。


    由於這次來拜訪的人有女眷,所以林繼孝特意在二門迎接。


    王龍飛和尚春香兩人下了轎子之後,就看到林繼孝帶著林棟夫婦、林梁並林雅芷等人在那候著。


    因為王龍飛是王清芸的哥哥,於是就是林繼孝這邊主動行禮問候,而林棟等人自然也要執晚輩禮。


    眾人見過禮後便走到西府正院的正堂。待眾人落座後,林繼孝就吩咐仆役們上茶。


    “因清芸這病來得太急了,我還沒給嶽家送信就……”說到這裏,林繼孝有些眼紅地哽咽道。


    “妹夫節哀。”王龍飛對王清芸本來就沒多少感情,何況此時距離王清芸的喪禮已經過去快一個月了。“隻是我家老爺和太太有些不解,我那妹子身體素來不錯,這些年書信往來也未提及患病之事,所以能否將大夫的方子給我過目一下?”


    王龍飛說這話的時候,內心其實是很尷尬的。跑到喪主家裏要求看死者的臨終診斷病例,這擺明就是懷疑死者死得不明不白。但王龍飛又不得不提這件事,要不然他回去之後肯定要被自己老爺和太太懲罰。


    王龍飛雖然不懼怕自家老爺和太太,但他也曉得在自己還沒有分家另過之前,他們還是有很多手段可以磋磨到自己的。


    “雖然這有些不近人情,但既然舅兄有所懷疑的話。”林繼孝倒也沒有麵露不滿,反而吩咐自己身邊伺候的小廝去取王清芸的藥方。


    古代的醫生是不會給病家留下病例這類東西,甚至他的病案都隻有他自己知道。除非是那種大醫名醫,要不然古代的醫生甚至連藥方都不願意給病家留下。


    甚至為了防止自己醫館藥鋪裏的無關人士將自己的藥方學了去,那藥方上的字跡更是龍飛鳳舞,基本上就隻有藥櫃上的少數幾個核心人員能看懂。


    但是林雅菡既然要將王清芸處死,自然就不會留下把柄,藥方什麽的也是備好的。而且這藥方哪怕送到太醫院交給積年的老大夫查看,也絕對難以從藥方上看出什麽紕漏來。


    林繼孝當然對林府的這些手段放心,所以大大方方讓小廝取來藥方又坦坦蕩蕩給到王龍飛。


    王龍飛自然也不是傻瓜,既然林家如此爽快就將藥方給到自己,那就表示自己在這裏看不出問題來。


    再加上王龍飛對醫藥一途也沒有什麽了解,故而王龍飛掃了一眼藥方就還了回去。


    而在此時,跟著王龍飛和尚春香前來的伍嬤嬤開口了,“大爺這般不精心是怎麽回事?莫非不將太太的吩咐放在心上麽?”


    王龍飛被伍嬤嬤這麽一說,頓時羞惱起來。


    王龍飛知道自己隻不過是個庶子,正房太太瞧不起自己也是應有之義。哪怕自己在家裏被磋磨也沒什麽,人家好歹還站著名分上的大義。但眼前這個伍嬤嬤算什麽?


    她是太太的人不假,但說到底也是他們王家的下人。一個下人居然敢當著外人的麵訓斥自己,這讓早就出來獨當一麵的王龍飛感到無比尷尬。


    原本病懨懨的林繼孝的眼睛裏忽然冒出精光,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對主仆。


    王龍飛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強作冷靜地說道:“嬤嬤這話是什麽意思?太太不過是吩咐我要多多了解下妹妹去世的事情,我這不是在詢問妹夫麽?藥方看過了,後麵自然還要聽妹夫說才清楚。”


    “大爺就看一眼,那能看明白什麽?”伍嬤嬤不依不饒地說道,“大爺怕是不想細究吧?”


    王龍飛氣極反笑,他對林繼孝說道:“讓妹夫見笑了!既然這個惡仆自恃比我細心,那就再請妹夫將藥方也給她瞧瞧。我倒要看看,這個老火能瞧出什麽來!”


    林繼孝自然並無不可,抬抬手示意小廝將藥方給那伍嬤嬤送過去。


    伍嬤嬤此時臉也羞紅了,因為她目不識丁。雖然跟在自家姑娘身邊學了幾個字,那也不過是勉強不算睜眼瞎罷了。出門在外她連飯鋪和廁所都分不清,哪裏還能看得懂藥方?


    “大爺何苦為難老奴?既然大爺不願意追究四姑娘的死因,那就讓四姑娘死不瞑目便是了!”伍嬤嬤提高嗓門說道。


    “好大的膽子!”此時在門外聽了一會的林雅菡一邊嗬斥一邊走了進來。


    林雅菡冷眼看著那個伍嬤嬤,厲聲責問道:“這位嬤嬤的話是代表你們河東王家麽?你們河東王家是哪裏知道我那二嬸死得不明不白的?這藥方擺在這裏,就算你們瞧不明白,難道整個安西府的大夫也瞧不明白?何況二嬸去世後還有衙門的仵作上門,河東王家難道連安西知府都不放在眼裏了?”


    林雅菡在計劃處死王清芸的時候就曉得這件事肯定會引發爭議,所以幹脆在處理完王清芸和她院子裏的人之後就讓安西知府派人上門勘察。


    安西知府那邊雖然也知道王清芸的死肯定沒那麽單純,但仵作這邊的調查結果卻還是完美地符合林府給出的說法。既然有了衙門的說法,大家也不好再在明麵上說三道四了。


    現在林雅菡抬出安西府的名頭來質問伍嬤嬤,果然將那伍嬤嬤逼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縣主息怒。”王龍飛雖然很喜歡看伍嬤嬤出醜,但奈何這件事是對著他們河東王家而來,他自然無法置身事外而隻得開口緩頰。


    王龍飛瞪了伍嬤嬤一眼,然後就有跟在尚春香身後的婆子過來將那伍嬤嬤拖到一邊。


    “這位嬤嬤腦子不大清楚,還望縣主和妹夫海涵。”王龍飛起身致歉道。


    尚春香此時也不能在一邊當沒事發生,她也起身解釋道:“這個嬤嬤路上得了病,腦袋估計燒糊塗了。”


    “既然如此,貴府何苦還將她帶在身邊?”林雅菡譏諷道。


    林雅菡自然看得出伍嬤嬤和王龍飛不是一路人,但林雅菡也不好確定兩人是不是在唱“紅臉白臉”的把戲,所以幹脆得理不饒人地繼續責難下去。


    “畢竟是長輩的身邊人,我也不好苛責什麽。”王龍飛苦笑道。


    “長輩身邊的阿貓阿狗難道也貴重起來了?”林雅菡嘲笑道,“你們難道不是河東王家的主子?”


    此時大聖朝江南一帶講究什麽“長輩身邊的下人也比小輩主子高貴”並說這是孝道。


    而林雅菡對此則是嗤之以鼻,如果說要解放下人,那就下人和主子一律平等便是,偏偏要弄出什麽“長輩的下人”不僅比“小輩的下人”高貴,甚至還比“小輩主子”高貴。這完全是另外一種不平等,甚至也是對這個時代社會製度的一種破壞。


    林雅菡在前世的時候乃是梅德煋的妻子,而梅德煋曆任刑科給事中、江浙道監察禦史和刑部勘案司郎中,因此林雅菡對江南那邊的刑案頗有了解。


    而最讓林雅菡嘖嘖稱奇的是,江南一帶不少大門及富戶打著找風水寶地的理由對已經過世的長輩不予下葬。甚至因為許多年都沒有找到所謂的風水寶地,最後長輩的棺木都腐化了也不能入土為安。


    要知道封建時代最大的孝道之一就是“入土為安”,而且封建時代的刑法對於盜墓掘屍也是重罪,基本是等同殺人。


    甚至古代皇帝判了“滿門抄斬”或“夷三族”都還能說服官員們接受,但如果要判罰“剖棺戮屍”的話卻會激起整個士大夫階層的強烈反對。伍子胥哪怕有千萬理由,但是史書對於他“鞭屍”的做法還是非常不滿的。


    因此當時江南那種不讓父母死後下葬而非要找風水寶地的做法被禦史彈劾之後在京城是引發了眾人的瞠目結舌,最後讓剛剛上台的李瑾接連頒旨嚴查嚴糾此事。


    隻不過後來林雅菡因為梅德煋叛亂而被處死,到最後她也不清楚這件事到底有沒有解決掉。所以林雅菡現在聽到王龍飛也搬出“孝道”的說法而覺得可笑。


    王龍飛被林雅菡如此嘲笑一番後也覺得羞惱,隻是他麵對一個超品縣主自然是沒有膽量駁斥的,所以隻能低頭接受。


    林雅菡也不是過來潑婦罵街的,看到王龍飛不再解釋也就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了。


    “今日我過來是因為二叔希望我代表林府給你們河東王家一個說法,那我就明確地告訴你,二嬸死於疾病。這病來得突然,不僅林府的府醫束手無策,連安西府的幾位名醫過來也是說‘針石難下’。若是你們王家對此有什麽懷疑的話,盡管去問這些名醫。難不成我林府還能堵了這悠悠眾口不成?”林雅菡義正嚴辭地說道。


    “不敢。”王龍飛恭敬地說道,“草民隻是代家嚴家慈多嘴問一句,還請縣主看在家嚴家慈愛女情深的份上寬宥一二。”


    林雅菡對王龍飛的話不置可否,她可不信大家族裏有多少親情,何況王清芸還隻是一個庶女而已。


    “二叔,今日你也該將那事說明白了。”林雅菡對林繼孝說道,“趁著王家舅舅在這裏,免得再拖下去了。”


    林繼孝歎了口氣,看了看有些緊張的林棟等人,說道:“你們也知道我這人文不成武不就的,在安西府蹉跎了好幾十年還是個白身。原本還想借著林府的名氣繼續混下去,但日後縣主要進京,我在這安西府就變得毫無根基。我在想與其日後被人欺負,倒不如找個機會去獲取進身之階。”


    “父親的意思是?”林棟身為長子,自然要問清楚。


    “我的想法是去衛所。”林繼孝認真地說道。


    此話一出,別說林棟等人驚訝不已,連王龍飛都被嚇到了。雍州本來就直麵西戎和北狄,最近這段時間可是有些不大穩妥。若是在安西府還好,畢竟安西府算是雍州第二道防線的核心樞紐,因此在第一道防線被攻破之前還算是後方。但如果要去衛所的話,那就是真正的前線。


    如果是年輕時代的林繼孝,那倒還有點戰鬥力,而且那時的林家在西北軍也是如日中天,其他將領多少要給點麵子來照顧林繼孝。可現在的話,王龍飛甚至懷疑林繼孝別說騎馬了,怕是連掛在牆上那把用來裝飾的腰刀都拿不動。


    “妹夫慎思!”王龍飛忙勸道,“妹夫如今年紀也不小了,若是從軍的話,怕是……”


    王龍飛沒有將話徹底說完,但在場的人都聽懂了。


    林繼孝擺擺手,道:“你們放心好了,我還是知道自己斤兩的。衝鋒陷陣自然不是我能做的,但是如果在大營裏管管糧草,亦或者替將帥處理下庶務倒是沒有多大的問題。我這邊已經求縣主去信給我林家昔日的同袍,現在有了答複,去柳家堡當個催糧官。”


    王龍飛略微想了下,大概知道這柳家堡的位置。雖然也是前線,但畢竟不是最前線。而且柳家堡附近有好幾個重鎮,若是連柳家堡都陷落了,那估計大聖朝在雍州的第一道防線也保不住了。


    而催糧官雖然不算多高的軍官,但對白身的林繼孝已經算是“破格提拔”了。何況催糧官的活計不算太累,而且油水還不少,算是個不錯的選擇。


    “那我這些外甥呢?”王龍飛詢問道。


    “棟兒自然要跟在我身邊。”林繼孝說道。


    王龍飛對此也不覺得奇怪,長子那是自然要帶在身邊的。若是日後攢下什麽功勞,那林棟也是要承爵的。


    “至於梁兒?”王龍飛看向林梁,“你是願意留在安西府繼續求學,還是跟著為父去那柳家堡走一遭?”


    林梁苦笑,說道:“兒子自然是跟在父親鞍前馬後。”


    既然自己親爹開口了,自己要是拒絕了那就是一頂“不孝”的帽子扣上來了。別說自己本來就考取舉人就很難了,若是讓人知道自己“不孝”,怕是學政大人第一時間就要革了自己頭上的秀才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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