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菡從遲藍手裏接過木匣,然後就輕笑了笑了起來。


    這實在是太熟悉了,前世的自己可是見過不少次這樣的木匣,沒想到自己這一世又見到了。


    木匣密函的習慣源自大聖朝的第三位皇帝——聖僖帝。聽到“僖”這個惡諡就知道這個皇帝做得有糟糕了,畢竟他在位期間開啟了大聖朝最大規模的告密風潮。


    由於大聖朝還沒有亡國,因此關於那段時期的曆史以“為尊者諱”的理由被掩蓋了許多。可即便如此,現在人們所說的一些隻言片語也足以證明那個時期的可怕。甚至連官員都不例外,畢竟那個時候的官員上朝之後就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家。


    聖僖帝的很多做法被後來的繼任者給修改了,但木匣密函這個習慣卻保留了下來。現在的大聖朝皇帝會賜給那些去地方擔任官員的心腹這個權力,他們的密函鎖在木匣內便可以走驛站快遞的路線直接呈遞到皇帝麵前。


    不僅該官員的上級不能查看,負責傳送奏章的通傳司也不能看,甚至連內閣大學士和秉筆太監們都不能看。


    於是木匣密函就成了皇帝信任你的一種象征,而喜歡有樣學樣的二皇子李瑱也保留了這個習慣。對於一些他認為值得信任和拉攏的人,他也會用木匣密函來傳遞他的信件。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裏就有鑰匙。”林雅菡嘟囔了一句,然後從木匣底部的小卡口裏找到了鑰匙。


    林雅菡打開木匣,匣子裏有一遝紙,而紙上則是一個用火漆封口的信函。信函的火漆封口上有一個章印,林雅菡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李瑱的私章之一。隻要是李瑱的身邊人就認識這個印章,可自己不算李瑱身邊的人啊?


    林雅菡有些疑惑地打開信函,然後閱讀了起來。


    李瑱寫給自己的信件內容不長,三張紙上是李瑱那代表性的草書。雖然李瑱這人最後奪嫡失敗,但新皇都不得不承認李瑱的確是個非常可怕的對手。而且新皇還親口承認過,他非常羨慕李瑱的那手草書,飛揚中帶著一絲霸氣。雖然這種風格不符合書法的傳統審美,可新皇卻說這是一種“自信”。


    李瑱在信中首先表達了對林雅菡這個“妹妹”的關心,表示自己因為在京城而疏於看顧林雅菡了。林雅菡看完這段內容之後莫名覺得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但還是忍著惡心繼續看了下去。


    因為是第一次寫信給林雅菡,李瑱並沒有在信中說明自己的真正意圖,隻是表達了自己以後會好好照顧林雅菡的承諾。


    “這是打算拉攏我了麽?”林雅菡的芯子可不是豆蔻年華的無知少女。


    前世的林雅菡可是經曆過奪嫡之爭的,甚至她的丈夫還是其中一方的核心人物。能夠在那樣的慘烈鬥爭中活到最後,不得不說林雅菡丈夫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如果不是所謂的“忠君”思想讓林雅菡丈夫走上叛亂的道路,沒準林雅菡還能繼續在大聖朝新皇治下再混幾年的。見識過那些波瀾壯闊的明爭暗鬥後,林雅菡哪裏還猜不到李瑱的心思?


    隻不過林雅菡現在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價值值得李瑱拉攏的,畢竟自己可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縣主而已。


    “姑娘,這件事還需要您示下。”紫萱的話打斷了林雅菡的思考。


    林雅菡將信函放到木匣內,然後問道:“嬤嬤,有什麽事情讓您為難了?”


    紫萱道:“姑娘,明年萬歲節乃是當今花甲大壽,同時還是當今禦極五十年的日子。按規矩,您是要進獻壽禮的。正因為這日子太重要了,咱們的禮不能太輕。可若是重了,隻怕有礙了貴人們的眼。”


    紫萱這話一說,林雅菡立刻就明白了。明年是皇帝六十大壽的日子,這換到後世的平常人家裏也是非常重要的日子,子女們當然要準備不同的壽禮。


    林雅菡既然被冊封為縣主,那也就算是皇帝的女兒了,所以這壽禮自然要和皇帝的親兒子親女兒們對比了。送輕了,皇帝不滿意就算了,若是被扣上“不敬”的帽子就完蛋了;可送重了,那些皇子皇女隻怕就要給自己記上一筆了。


    “先比著往年林府敬上的壽禮加重一倍。”林雅菡說道,“等我們到了京城之後再看看要不要增添什麽。”


    紫萱想了想,覺得這也是個比較妥當的做法,於是就領了命下去準備禮單了。


    “明年居然是皇帝老子的六十大壽?”林雅菡低聲吐槽了一句,然後她忽然明白了什麽。


    “六十大壽!禦極五十載!不管是哪件事都是值得皇帝開恩科的啊!”林雅菡驚呼出來,“若是比照那兩位公主,隻怕皇帝要從這裏賜婚了。”


    大聖朝的公主、郡主及縣主們並無什麽實權,而且上至皇帝下至親王郡王為了避嫌都會當“嫁出去的女兒”為“潑出去的水”。


    因此公主、郡主及縣主們通常隻有在父親、嫡母、生母生日的時候可以上門賀壽,其次就是自己生日的時候會收到娘家的問候,其餘時候雙方極少聯係。故而駙馬、郡馬雖然也會被揶揄一兩句,但不至於真正被視為皇親國戚而被文官們所排斥。


    也是因為如此,大聖朝不少年輕讀書人都將“當狀元”和“娶公主”當成人生目標。而皇帝為了鼓勵讀書人也會在每次科舉之後為一甲賜婚,若是狀元、榜眼或探花未婚,那多半會下嫁一位宗室女子為妻。當然,每屆科舉僅限一名進士,畢竟太多了也就不珍惜了。


    “沒記錯的話,那位靜嫻公主也是明年賜婚,而且還是賜婚給一位探花。”林雅菡在記憶中找到了這件事情。


    靜嫻公主就是李貞溱,算起來還是林雅菡的遠房表妹。


    林雅菡想到這個表妹公主後,不得不感歎她真的好命。她親哥最後奪嫡成功,她也自然晉級為長公主,算得上是大聖朝最尊貴的幾個女人之一。不僅如此,那位探花公對李貞溱可謂是寵愛有加,兩人婚後過著神仙眷侶一般的生活。


    畢竟探花出身世家豪門,本身就對仕途沒什麽興趣。而他的家族在有了長公主這個護身符之後更是無所謂,所以兩人就長期居於京城郊外的莊園裏。


    李貞溱獨愛茶花,於是探花公就將這個狀元命名為“曼陀山莊”,山莊裏遍植各類茶花。探花公雖然對當官沒興趣,但是不管是園林設計還是蒔花弄草卻情有獨鍾,於是這個曼陀山莊堪稱大聖朝一景。


    甚至海外藩王進京朝見皇帝都表示希望能夠去曼陀山莊賞玩一次,但皇帝卻還是拒絕了並表示曼陀山莊是自己妹妹獨屬的。


    想到這裏,林雅菡真的是在心底深深地嫉妒上這個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還未見上一麵的表妹。


    “靜嫻公主如果是從一甲賜婚,那我最多就是從二甲賜婚了。”林雅菡自言自語道。


    想到這裏,林雅菡忽然明白了什麽,那就是李瑱已經計劃著插手自己的賜婚了。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是注定要進翰林院,而且基本走的是“清流官”的路線。


    清流官指的是翰林院、國子監、都察院這樣的官員,這些官員基本不用做什麽實事,自詡清貴。相對的就是濁流官,六部及地方官基本都算是濁流官。


    濁流官的主力自然是每屆科舉的二甲和三甲的進士及同進士們。不過同進士們大多會下放地方,留在中央學習培養一段時間的幾率不高。


    但二甲的進士,尤其是那些在“館選”中表現優異的二甲進士往往會去六部輪職。等到他們熬到五品左右就會下放地方去接受基層培訓,然後再慢慢熬到三品左右再升回中央,此時就會成為六部堂官,最後自然是入閣拜相。


    可以說二甲進士們的起步雖然不如一甲,但是他們的成就最後往往都高過一甲們。在林雅菡的印象裏,大聖朝的大學士中還真沒有一位狀元和榜眼,倒是曾有一名探花入閣過。


    也因為如此,李瑱若是看上出身寒門卻有野心又夠努力的二甲進士,然後想辦法讓自己嫁過去,那無疑是拉攏對方的大殺器。自己這個縣主雖然隻是個空頭封號,可是自己的這個身份就給了對方接觸高級官員和權貴的機會。


    “這算盤可是打得真好啊!”林雅菡想通了之後,也不由得感歎李瑱的算計。


    不過林雅菡還沒有去想如何應對,賜婚這件事對林雅菡來說還是太遠了。何況林雅菡還真不覺得皇帝會給自己賜婚一個二甲進士,畢竟明年的恩科不是有靜嫻公主定山穀了麽?自己這個小小的靜安縣主就還是乖乖地當個隱形人吧。


    想通這件事後,林雅菡開始查看那些白紙。


    紙上的內容顯示是飛奴苑那邊提供的,主要就是針對王清芸。飛奴苑除了沒有暴露王清芸是飛奴苑的人之外,其餘王清芸的事情都被他們賣了個幹幹淨淨。


    “看來拉攏我不是李瑱腦袋一人的想法,而是他們二皇子黨的共同決定。”林雅菡將飛奴苑的情報放回木匣,然後自言自語起來。


    “姑娘,那個人有眉目了。”此時佩蘭走了進來。


    林雅菡沒有讓佩蘭繼續說下去,而是將木匣推到佩蘭眼前,“姑姑且看完。”


    佩蘭沒有含糊,快速地看完飛奴苑的情報和李瑱的書信,然後一臉震驚地看著林雅菡。


    “我那二嬸嬸被二皇子給賣了。”林雅菡淡淡地說道,“她大概沒有想到她心心念念想著如何效忠的主子就這麽輕易地拋棄了她。”


    佩蘭對王清芸的觀感並不好,畢竟她是林雅菡母親留給林雅菡的人,天生就不可能站在王清芸的立場上。何況佩蘭替林雅菡接受林府的密探後,自然曉得了王清芸背地裏的那些舉動,於是就更加討厭她了。


    “這有什麽奇怪?”佩蘭有些幸災樂禍地說道,“姑娘現在不僅是林府的主子,又有皇帝賜的縣主身份,但凡腦子正常的人都知道在您和西府之間選誰。”


    “隻是這個人情不好還啊。”林雅菡幽幽地說了一句。


    佩蘭也愣住了。人家二皇子肯賣掉自己的手下給林雅菡,那自然是期待林雅菡拿出同等價值的東西來交換。


    “姑娘就算是縣主也沒什麽地方可以幫到這些皇子啊。”佩蘭也不明白二皇子到底看上自己姑娘什麽了。


    “現在也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林雅菡說道,“對了,姑姑,你剛剛說什麽有眉目了?”


    聽到林雅菡問到正事,佩蘭有些興奮地說道:“奴婢這邊才剛剛調查,結果就有人找到了奴婢,說知道有人要對姑娘不利。”


    “那這人倒是聰明。”林雅菡可不信這樣的人是機緣巧合。


    天底下有沒有幸運兒?有。但之所以叫幸運兒,那是因為幾率極低。真正能夠抓住機會的人往往都是聰明人,他們知道如何將機會變成機遇,然後從中獲得最大的利益。


    佩蘭點點頭,“畢竟謀害縣主可不是什麽輕罪,抓到了那是夷三族啊!”


    林雅菡的縣主哪怕是皇帝隨手封的,但那也是天家貴女。謀殺天家人,那就是“大不敬”,滿門抄斬那還隻是起步刑罰,最高直接夷族。但凡稍微知道點大聖律且又有家室的人就真沒幾個有膽子敢謀害天家,這罪刑實在是太可怕了。


    “她說什麽了?”林雅菡問道。


    “她說她願意指證王清芸,而且她手裏也握著王清芸的罪證。”佩蘭說道,“但她求姑娘保全她的性命。而且她也說了,事後不求留在林府,將她遠遠打發了就是。”


    “果然聰明。”林雅菡有些讚許地說道。


    賣主求榮的人自然不會有人喜歡,所以那個人也知道自己在林府是沒有機會的。哪怕林雅菡礙於獎賞製度也要給那個人獎勵,但這種獎勵隻會有一次,以後隻會慢慢將這個人邊緣化。


    雖然林雅菡不至於事後殺人滅口,但這個人及其親戚、後人在林府是基本無出頭之日了。因此還真的不如求些金銀,然後離開林府去謀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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