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雅菡見到此情,微微搖起頭來,心中更是為自己這位老鄉歎息一聲。


    論發展程度,大聖朝大概相當於地球位麵的明朝中後期;但若論社會的開明程度,大聖朝卻更像是盛唐時期。大聖朝的女子雖然不如後世女子那麽自由,但也絕對不像地球位麵程朱理學盛行時那般被拘束。


    尤其是大聖朝西北地區由於擅武成風,故而對於芳菲社的女子來說,騎馬射獵都不在話下。如今跑來一個神京才女說要大家貞靜淑德,大家頓時都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此時的徐詩茵也察覺到自己似乎說錯了話,可按照她的經驗來說,封建時代的女孩不就是講究貞靜淑德麽?


    何況在她穿越的那個時候,網絡上也莫名奇妙興起一股風氣,紛紛要求現代女孩子遵守封建時代的陳規陋俗,甚至還推崇起“貞節牌坊”來。


    而穿越過來後,徐詩茵又被困在徐家大宅內。徐家本是商戶出身,一不重視教育子女,二又奉行嫡庶製度,這導致徐詩茵幾乎沒有接受過這個時代的教育。因此徐詩茵這番話真的是讓自己丟了個大臉。


    好在負責閱卷的幾位大儒夫人不是刻薄之人,察覺到徐詩茵的尷尬之後便將話題岔開,大家又紛紛聊起其他詩作起來。


    幾番點評之後,雖然徐詩茵失言,但是她的那首《浣溪沙》還是被公認為本次芳菲社詩會的第一名。而林雅芷的《鵲橋仙》自然隻能屈居第二。在甄選了佳作之後,高夫人便吩咐人將這些詩作集結成冊,日後便要雕版發行。


    詩會結束後,天香樓的丫鬟們將書案等物品撤下,然後又將桌麵擺上。不多時,桌麵上便有了各色點心、菜肴與酒水。


    林雅菡看了幾眼,差點有種來到後世冷餐會的感覺。在場的人絲毫沒有覺得違和,各自挑選著自己喜好的食物,然後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天。


    林雅菡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都與安西府的大家閨秀們沒有太多的交集,唯一稱得上朋友的便隻有殷慧。於是林雅菡也選了幾色自己愛吃的點心,然後便和殷慧在一旁說著各自家裏的事情。


    殷慧此時已經年滿十六,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到了相看夫婿的年齡,因此殷慧母親也開始安排殷慧學習管家。


    雖然殷慧母親也擅長管家,但是和林雅菡這種重生過一世的人比起來還略有不足。於是兩人在交談中,殷慧越發覺得林雅菡變得深不可測起來。


    想來是家中突遭大變,林姐姐不得不變得這般起來。想到這裏,殷慧看向林雅菡的目光裏便帶著許多同情。


    不過林雅菡並沒有覺察到殷慧的目光,而是繼續和殷慧探討著管家經驗。


    就在兩人談興大起的時候,隻見徐詩茵走了過來,行禮道:“小女子見過林縣主、殷姑娘。”


    徐詩茵雖然沒有徹底融入這個時代,但也絕對不是那種穿越小說裏常見的“傻白甜”反派,相反她非常有腦子。


    徐家剛到安西府沒多久,徐詩茵便安排人去收集安西府所有權貴人家的資料,特別是這些人家中待嫁女子的資料。


    畢竟徐詩茵也是閨閣女子,她的影響力再大也隻能在閨閣中。至於徐家的其他事情,徐詩茵還是要借助自己父親或母親的名義才可以。


    在安西府這些豪門大戶裏,徐詩茵一眼就看中了林家和殷家。


    林家是西北將門之一,再加上當今聖上的恩旨,現在的林家哪怕在神京也算是一等人家了。而現在的林家更是由林雅菡當家,這在徐詩茵看來簡直就是為自己鋪就了一條直達青雲路。


    至於殷家雖然隻是書香門第,但奈何西北地區文華不昌,於是殷家就顯得格外特殊了。


    何況殷家子弟常年在雍州各府擔任學正、教諭等官職,因此西北出身的士大夫多少都與殷家有師生之誼,故而便是神京的大戶人家也對殷家閨女覬覦不已。


    “徐姑娘,你也好!”林雅菡對徐詩茵還是有些好感的,因此言語中也帶了許多溫柔。“你來找我可是有什麽事?”


    林雅菡與徐詩茵並不熟悉,因此徐詩茵貿然來訪自然會被認為是有事相求。


    “小女子隻是感謝林縣主對家父的翡翠閣多有照顧。”徐詩茵說道。


    其實徐詩茵也沒有想到這個時代對翡翠感興趣的並不多。雖然翡翠也算是寶石之一,但價格遠遠不及後世。


    盡管有些人家出於異域風情而采購了一些翡翠飾品,但幾個由徐詩茵設計的大件卻無人問津。就在徐詩茵因為這些翡翠擺件要砸在手裏的時候,沒想到林府居然派人將剩下的翡翠都包圓了。


    要知道大聖朝本土是不產翡翠的,翡翠閣所需的翡翠原料都是從西南鄰國的交趾采購而來。


    大聖朝和交趾的關係頗為尷尬,因此並未開設官方許可的交易場所——榷場。所以徐詩茵要購買翡翠原料就隻能通過不甚光明的私人渠道,因此原料價格就頗為高昂。


    若是真沒有賣出去的話,估計徐詩茵也會傷筋動骨一陣子。


    “無妨。”林雅菡淡淡地說道,“我也是看那翡翠之物頗有野趣,於是就打算買一些賞玩罷了。”


    “小女子知道此事對縣主不算什麽,但對小女子一家卻是恩德,小女子自然要沒齒難忘。”徐詩茵說道。


    林雅菡聽到徐詩茵這般諂媚的言語也皺起了眉頭。要知道禮下於人則必有所求,可林雅菡並不認為自己有什麽值得徐詩茵如此對待的。


    一旁的殷慧察覺到了林雅菡的異樣,便插話道:“哦?若是真有野趣,我倒是也想瞧瞧。”


    “既然殷姑娘也有興趣,我這還有幾件樣品。”徐詩茵笑著說道,“我這就吩咐丫鬟取來。”


    徐詩茵對著身後的丫鬟說了幾句話,然後就看到一個丫鬟朝著門外走去。


    有了殷慧的圓場,林雅菡便和徐詩茵聊起了珠寶首飾的話題。對於女孩子來說,這自然是個非常感興趣的話題。


    林雅菡自家就有金玉堂這個赫赫有名的首飾店,而徐詩茵也開了翡翠閣並擔任設計師,再加上又有見多識廣的殷慧一旁迎合,於是三人倒是相談甚歡。


    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見幾個丫鬟捧著幾件翡翠擺件進了天香樓,然後殷慧與林雅菡便賞玩起來。


    “這翡翠雖然不似玉石,倒也明豔細膩,別有一番風味。”殷慧看罷之後說道。


    徐詩茵拿起一盞翡翠杯,道:“光彩浮動入舞袖,細膩柔潤把琳蓋。”


    “徐姑娘還真是出口成章啊!”殷慧歎道。


    林雅菡也在記憶裏找到了這對句子的出處,乃是乾隆皇帝的《禦題玉匣焚香龍潤翡翠杯文》。


    雖然乾隆皇帝的詩才有點一言難盡,但徐詩茵能找到如此適合翡翠杯的一首詩歌也是非常難得的。想到這裏,林雅菡倒是覺得這徐詩茵還真有點符合她所立的“才女”人設。


    “徐姐姐這句詩可有全文?”此時一個柔柔的聲音插了進來。


    林雅菡一看,果然是她那個綠茶天賦滿點的小堂妹林雅芷。隻見那林雅芷似弱柳扶風,又如病花照水,端的是一股風流態度。


    “當不得芷妹妹誇獎。”徐詩茵微笑著說道,“我不過是有感而發,偶得一句罷了。”


    “那還真是可惜呢。”林雅芷歎道,“原本以為姐姐能夠倉促間寫出《浣溪沙》那般讓人唇齒留香的妙詞之後,這般詩句應是隨手便能寫出才對。”


    聽完林雅芷的茶言茶語,林雅菡倒是頗有興趣地看向徐詩茵,她想知道徐詩茵會如何反擊。要知道林雅芷這話裏話外可是暗諷徐詩茵剛剛那首《浣溪沙》是他人捉刀之作,否則這首相對普通的翡翠杯詩歌怎麽會做不出來。


    “匣中寶玉發輕煙,焚香時揚寶氛埃。光彩浮動入舞袖,細膩柔潤把琳蓋。”此時徐詩茵微笑著吟道,“芷妹妹,你覺得如何?”


    林雅芷臉色一白,她雖然認為徐詩茵的確有詩才,但絕對沒有傳說中那般厲害。因此林雅芷才會借題發揮,暗諷徐詩茵。可徐詩茵居然立刻補足了兩句,這讓林雅芷有些猝不及防。而在附近偷聽的一些與林雅芷不和的女子紛紛露出譏諷的表情,這讓林雅芷有些局促不安。


    而林雅菡則是暗笑不已,心道得虧沒有人去仔細品鑒徐詩茵的這首詩。要知道作詩並不是堆砌辭藻,而是有一定格式的。最起碼,這首詩較真起來就會發現沒頭沒尾。


    而事實上徐詩茵也隻是將乾隆皇帝這首詩的頜聯與頸聯吟誦了出來,首聯和尾聯則被她有意瞞去了。倒不是徐詩茵不願念出全詩,實在是全詩如果由她作出來就會有“大不敬”的嫌疑。


    乾隆皇帝的這首詩吟誦的乃是“龍華翡翠杯”,這和徐詩茵的翡翠杯可是貨不對板。但如果徐家真的敢做一盞龍華翡翠杯,那就等著被皇帝抄家吧。“龍華”即是龍紋,這可是專屬皇帝的紋飾,其他人使用便是僭越,那是要砍頭的。


    何況原詩的尾聯還有一句“禦匣固守珍如瑰”,隻有皇帝用的物品才能用“禦”字,小小徐家焉敢用這個字來吟誦裝自家翡翠杯的匣子?


    林雅菡雖然曉得徐詩茵這首詩背後的故事,但是她卻沒有開口,而是冷眼旁觀林雅芷的醜態。


    林雅芷此時雙目含淚,對著林雅菡說道:“莫非大姐就這麽看著外人欺負我?”


    雖然林家兩府之間的矛盾沒有徹底公開,但是對於安西府的權貴人家來說並不算是什麽秘密。現在大家看到林雅芷要將兩府的矛盾拉上台麵,一個個都露出興奮的表情。


    殷慧聽到林雅芷這般指責也皺起了眉毛,她覺得林雅芷實在是太沒有家族觀念了。一個大家族內部自然不能避免矛盾,但是這些矛盾應該在家族內部解決,而不是這樣放到明麵上冷嘲熱諷。


    林雅菡見殷慧要開口,便拉住了她。林雅菡知道殷慧並不了解自己與二叔的矛盾根源,所以擔心她說錯話。


    “芷妹妹這話是什麽意思?”林雅菡淡淡地反問道,“你剛剛譏諷徐姑娘不成便來找我針對她,我若是不助紂為虐便是‘不友’,這是什麽道理?且不說徐姑娘並未欺負你,便真的因此責罵你幾句又如何?你自己立身不正又出言不遜,難道還不許人家批評你幾句?你自己做錯了事情就莫牽扯到我林家姑娘身上,至少蘅妹妹可沒有你這般!”


    “就是!”林雅蘅的聲音立刻飄了進來,“你自己做錯了事情可與我無關,別動不動就拿著林家姑娘的旗號給自己遮掩!你不過是庶出的姑娘,哪裏算得上是我林家的姑娘?”


    林雅菡經過前世自然曉得林雅蘅與林雅芷這對嫡庶姐妹極度不對盤,尤其是林雅蘅在自己生母的教唆下對庶出的林雅芷可謂視若仇人。


    哪怕自己與林雅菡也不對盤,但是隻要針對林雅芷那就絕對可以團結起來。因此林雅菡這麽一挑撥,林雅蘅立刻跳了出來。


    “我最瞧不得你這嬌滴滴的模樣!真不曉得你做出這副模樣是給誰看的?哪有一絲一點大家閨秀的模樣?”林雅蘅訓斥道。


    不得不說林雅蘅的戰鬥力還是非常強的,這一番話下來,那林雅芷居然沒有繼續哭下去了。


    “這又是怎麽了?大家都是姊妹,何必弄得如此?”此時高夫人也發現了這邊的異樣,連忙過來勸和道。


    林雅菡也順勢說道:“蘅妹妹也太嚴厲了!都是自家姊妹,何必如此不留情麵?若是芷妹妹有什麽不對的,隻管告訴二叔去。”


    林雅蘅看了林雅菡一眼,冷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的盤算!”


    雖然林雅蘅話是這麽說,但是看她的神情應該是接受了林雅菡的建議,準備等芳菲社活動結束後找林繼孝告狀。


    高夫人見這邊風波已經平息,笑著說道:“今日芳菲社也給各位姑娘準備馬匹與弓箭,不知可有姑娘願去獵苑試試身手的?大家放心,獵苑裏已經沒有旁的人,今日隻供我等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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