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老說他身體不適,到底是怎麽個不適法,要說清楚呀!”


    “施主,惟淨師父需要靜養,這兒又是禪院,請施主止步。”


    她正欲開罵,沒想到院裏頭有幾名小僧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嚷嚷道:“不得了了!惟淨師兄又咳血了!大夫……快請大夫來!”


    蘇晴一聽,當下推開小僧們要闖進去。


    “施主!施主!不成呀!施主!”


    “我就是大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現在要讓我進去看病,還是讓惟淨歸西?”


    剛入門不久的小師父們不知是被這番話點醒,還是讓蘇晴出奇的氣魄給懾住,一一讓路給她。


    絲毫不見半點血色的惟淨已經昏過去了,蘇晴交代他們把那壇藥按部烹煮,自己則用銀針在他幾個關鍵穴道上針灸,過了半刻,惟淨慢慢恢復了意識。


    “蘇晴?你怎麽……”


    “你要怪我、罵我都等會兒吧,小師父要找大夫,我就來了。”


    “這怎麽可以?你快離開,我已經好多了。”


    她倉皇地搖搖頭。“我配好了藥,趕著給你服下,你試試,一定有效的。”


    “蘇晴……”


    他又嘆息了,一如慈悲的長者為了她的任性而痛心、失望,蘇晴聽得難過欲淚。


    而此刻的懿王府中,丫鬟聽從王妃的吩咐,趕著跑到王府外頭,對翹首眺望的天竫說:“小王爺,王爺請你進去,說……這是您的生辰宴,小王爺不能不在場。”


    “少囉嗦!滾!”


    於是丫鬟被趕了回去。門口大敞,宴會的熱鬧喧譁不時傳出,間雜懿王爺勃然大怒的咆哮。天竫索性忿忿地甩上門,背靠著它,體內的力氣似乎一下子全部消失無蹤,隻剩憂癡的視線還能鎖定縹緲的遠方;最後,深深地合上雙眼。


    不知又過了多久,仲夏氣溫下降了些,蘇晴摸摸汗濕的額頭,窗外吹進的晚風非常舒服,隻見一輪微缺的月亮高掛,原來已經入夜了。


    為了佛門清靜,住持決定讓惟淨暫時到蘇家療養。蘇晴伸手探探惟淨的脈搏,露出輕淡的笑意,有效了,她苦製的藥有效了!高興之餘,身後傳來細小的開門聲,她順勢起身回眸。


    “天竫?”


    眉宇間蹙鎖的那縷慍惱與傷心交雜的情緒令她不安,她……忘了什麽?


    “你為什麽沒來?”


    啊!


    “我──”蘇晴驚醒般地睜大眼。“今天是你生辰……”


    “不管是不是我生辰,你為什麽沒來?”他爆發地大吼。


    這一回蘇晴真被他嚇著了,也吵醒昏睡中的惟淨。風雖是動的,空氣卻是膠著。


    “我不會辯解的,我是真的忘了。”


    天竫狠狠地咬緊唇,恨透了她的誠實、她的冷靜。


    “你是為了這和尚才爽約的?”


    “惟淨大哥病了,我不能丟下他去參加你的宴會,雖然這算不得好理由,可我就是不能。”


    “你喜歡他?”


    他問得傷楚,卻像利刃犀利地劃開一直曖昧不清的簾幕。蘇晴深深呼吸,承受靈魂被切割的劇痛。


    “是啊……”她將實話說出來了,可是,為什麽這強烈的心酸不減反增呢?


    天竫憤怒地掄起拳頭,掙紮片刻,又放下,掉頭走出門外,蘇晴連忙追上去。


    “天竫!”


    “你為什麽不說?為什麽不早告訴我?!”


    他低沉怒吼,蘇晴傷心欲絕地抱著頭──“不能說呀!我怎麽能說……惟淨大哥他是……是……”


    “你根本就不能愛人!因為丞相的關係,天下所有男人都被你們隔絕在外了!”


    “你在說什麽?什麽你們?”


    “難道不是嗎?所以蘇雲不敢接受霽宇的情感,而你……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男人!”


    蘇晴踉蹌一步,被他的話給一箭穿心而怔立原地。


    “你還是要留在他身邊?”


    沉默中他提出長久以來的疑問。而她仍無法抉擇。


    “是的。”心,又疼了,疼得感受不到半點空氣。“天竫……”


    “……別那樣喊我,”他陰鬱的側臉結了霜,泛著冷光。“我是懿王府的小王爺。”


    他是小王爺,就此同她劃清界限了。


    天竫走了,蘇晴依然不動,無形中高築的牆令她再不能跨越。


    惟淨硬撐著虛弱的身子來到門口,蘇晴纖瘦的身影孑然孤立在夜幕中,宛若一葉小草,隨時會因為風吹雨打而倒下。


    “別淨看著,追上去,蘇晴。”


    “不用了,這樣也好。”


    “那麽你為什麽哭?”


    她全身一緊,驚愕地伸手觸摸濕潤的臉頰。“咦……”


    “自從你娘過世,我就沒見過你這般難過,連丞相出現時你仍一樣堅強,為什麽這時候哭了?”


    為什麽?她淒悽惶惶的目光逡巡無人的夜晚,冷颼颼的風又來了,卻又好像不存在。


    蘇晴夢遊似地跑到籬笆之外,抬頭望去,什麽也看不見,徒留漸行漸遠的馬蹄聲消失在幽黑夜色中。她凝著,掉出眼淚,順著竹籬緩緩滑下去,痛哭失聲。


    或許是藥效的關係,惟淨的病情穩定了下來,他不斷勸蘇晴跑一趟懿王府,努力了幾天才說服她。臨行前蘇雲要她帶著傘,天特別地低,雲潮滾滾打西邊湧來。


    “啊……蘇姑娘。”


    王妃和藹的笑容瞬間化解她進門時的緊張,打過招呼後,便聽話地坐在王妃身邊。


    “真抱歉,來見你的是我這老太婆。”


    “不,您別那麽說。”那天竫呢?


    “那孩子最近誰都不見,府裏的東西被他砸得亂七八糟,怎麽?你們鬧僵啦?”


    “這次是我不好,我是來道歉的。他生辰那天……我失約了。”


    王妃表示明了地頷首,一邊示意她喝茶,一邊說:“我知道他邀請的貴客是你,可如果那天你來了,是不是樁好事呢……”


    “怎麽說?”


    “你知道那孩子性子沖,我行我素,那天他一直對王爺說要介紹一位重要人物給他認識,要王爺再多等會兒,我想要是你真來了,或許還覺得為難呢。”


    她可以想像,那又急又沖的天竫淨巴著王爺多待一會兒的情景。


    “天竫雖不見我,可他在吧?”


    “是啊。怎麽?”


    蘇晴逕自離座,原地走了一回,驀然對著屋子大叫:“天竫!我知道你在!我在西湖那兒等你,不見不散!你聽到了沒有?”


    這一喊,教王妃愣地把拿著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待蘇晴向她行禮告別之後,王妃不自禁笑了出來──“這會兒你要怎麽辦?看來蘇姑娘的脾氣跟你一樣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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