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關已、高高掛起。


    國人心態莫不如是。


    方才還擔心自己被芙蓉姑娘看上的人們心中一下子安定了下來,饒有興趣地站在一旁看著被芙蓉姑娘纏住的朱喜先生的狼狽模樣。


    胡潤先生出事之後,河南官場大小官員皆對白鹿書院上下心懷不滿,於是便一違常例從福建調了朱喜空降過來任了白鹿書院的山長。他占的這個位置也不知有多少白鹿書院的教習眼紅耳熱,很明顯,這芙蓉姑娘乃是白鹿書院的哪位自覺本有資格競爭山長寶座的教習請來敗他名頭的。


    朱喜老先生是一名謙謙君子,常常自許是當世的理學正宗,平素裏皆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連娶個小老婆都是偷偷摸摸地養在外地,不敢讓旁人知道。哪知今日裏被芙蓉姑娘這神鬼難敵的人物給纏上,偏偏又不敢輕易得罪她,隻得苦著臉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對著。


    那芙蓉姑娘乃是天下間最不會識人眼色的人物,她似是看不懂朱喜臉上的苦色,一個勁地與朱老先生探討起“當代美女作家用身體進行寫作”的心得體會。


    朱老先生雖然也曾收過幾個“愛好文學”的知識女性做弟子,但在人前卻總是保持著再正常不過的師徒關係,此時突然間遭遇了芙蓉姐姐這樣一個用身體寫作的美女作家,還三句話不離“性事”,他臉上的表情卻似快哭了出來一樣。


    須知這種事情私下做做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拿出來探討卻是萬萬不行的。就算人人都知隻要做了朱喜先生的女弟子,就能順順利利地拿到書院的畢業文憑,但在麵子上當事人都稱頌朱喜老先生乃是一代教育奇才,不論成績再爛的女弟子都能輔導成材。


    朱喜老先生雖年過五旬,但他相貌儒雅,學術上的造詣亦高得很,哪怕是隨口敷衍兩句也是微言大義、直擊重心。於是芙蓉姑娘眼中的光彩便越來越亮,嬌笑連聲,手也開始不幹不淨地往朱老先生身上亂摸了起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


    朱老先生嚇得魂飛魄散,有生以來頭一次他開始深深痛恨自己的好口才和好相貌了。


    就在朱老先生幾欲輕生之際,一個胖子和和氣氣地拍了拍芙蓉姑娘的肩膀,溫言對她說道:“芙蓉姑娘,我和朱老先生有些事要談,能否給我個麵子,下次再與朱老先生探討文學如何?”


    一見此人,吳宇林便氣恨恨地道:“便是這個胖子了,他叫範國通,長得又老又胖的,居然也敢喜歡嫣紅。”


    杜遠和卓非凡定睛看去,隻見那範國通雖然和每個成功男人一樣,都頂著老大一個將軍肚,不過也算得上相貌堂堂,再加上身上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風範。所以從外貌上看來,倒比吳宇林那窮酸書生的氣質要勝上一籌。


    吳宇林雖是情敵相見分外眼紅,但也不得不承認那範國通在容貌氣質上要比他好一點,隻不過他還是有些不服氣:若不是老子淪落江湖這麽多年,也未必比他差到哪裏去了。


    且不說吳宇林心中的疙疙瘩瘩,那邊芙蓉姑娘一見那胖子的麵立時拘謹了起來,規規矩矩地作了一個福,告辭了。


    芙蓉姑娘的確是自戀了一點,但她可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成名全靠著《青樓月刊》的炒作,但那胖子不但是財大氣粗,而且黑白兩道都有不少朋友,就算是要他買下《青樓月刊》也是眼睛都也不眨一下的。要封殺一個芙蓉姑娘還不容易麽?


    芙蓉姑娘一走,朱喜立時長出了一口氣。抹抹頭上的冷汗,朱喜對著範國通拱拱手感激地道:“大恩不言謝,此次多蒙範老板搭救,老夫真不知該如何感激你才好。”


    範國通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笑道:“舉手之勞而已,朱山長不用客氣。”


    範國通身家豪富,舉手投足自有一番風采。[.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其泱泱大度的風儀,連卓非凡也見之心折。


    “這人看上去倒也不象你說的這麽壞呀。”卓非凡撓撓後腦殼說道。


    “老吳哇,這人可是你的勁敵呀。”這是杜遠的結論。


    吳宇林恨恨地道:“這範國通就是麵上功夫了得,其實心黑手辣,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憑著這副偽善舉止,也不知騙了多少人,他這次幫了朱喜一把,肯定是有什麽用得著朱喜的地方。”


    吳宇林這話倒也沒有說錯,此時房價虛高的問題早已上達天聽,世祖皇帝對此也略有不滿之處。但世祖皇帝雖帝王心術了得,畢竟不是一個全知全能的天才。他某些決策也還得借助似朱喜這樣專家學者的意見。


    數日之後,由朱喜捉刀的一篇《房價是促進經濟的一個新的增長點》的文章堂而皇之地登在了南京邸報的頭版,世祖皇帝見後,怒斥某些居心叵測的官員借著為民請命的幌子信口胡言。而後下詔將大明國立銀號房屋借款的利息提高了零點五個百分點,同時下令大力支持房地產業的蓬勃發展。


    範國通和朱喜聊了兩句之後,就走到了吳宇林舊日情人的麵前,跟她聊了起來。看樣子那叫嫣紅的女子對範國通的印象也不壞,兩人聊得極是投緣,不時有笑聲從她嘴裏傳出。


    吳宇林妒火中燒,卷起衣袖恨不得衝上前將範國通暴揍一頓。杜遠慌忙拉著吳宇林低聲說道:“風度!注意風度!在女人麵前沒錢可以,但千萬別輸了風度。女人會愛上一個沒有錢沒有勢的男人,但絕不會愛上一個沒有風度的男人。”


    此話如提醐貫頂,一下讓吳宇林清醒了過來。吳宇林感激地對著杜遠笑笑,定了定神,又整了整儀容才帶著杜遠與卓非凡慢慢地踱了過去。


    一見吳宇林過來,範國通立時停止了與嫣紅說話,微笑著對吳宇林點點頭說道:“吳兄今日精神頗佳,實在是可喜可賀,看來上次芙蓉姑娘的文章並未對吳兄造成多大的影響哪。”


    杜遠與卓非凡忍著笑對望了一眼,心道這死胖子果然曾經擺了吳宇林一道,難怪吳宇林對他這麽看不順眼。


    範國通亦是話裏有話,明裏是讚吳宇林精神狀態不錯,其實卻是故意提起吳宇林與芙蓉姑娘的醜事,在嫣紅麵前給吳宇林一個難堪。


    若是在從前,吳宇林早不顧風度地跳了起來與範國通大吵一番,隻是今日裏吳宇林得了杜遠的提醒,卻不肯在愛人麵前失了風度。


    當下吳宇林隻是笑了笑:“慚愧得緊,有人枉作小人給在下下了一個套子鑽,在下居然也傻乎乎地鑽了進去。好在我與嫣紅相識多年,嫣紅這麽聰明,當知道這事與我平素裏的為人不合。所謂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倒也不需要多作什麽解釋。”


    吳宇林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點出了有人故意陷害他這一點,又不動聲色地捧了情人一把,將範國通的狼子野心暴露無疑。令前幾日對他大失所望的嫣紅亦是眼睛一亮。


    範國通眼角一跳,重新審視了吳宇林一眼。


    他笑著執起吳宇林的手說道:“吳兄說得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公道自在人心,反正我是不會相信吳兄會做出這等事來。吳兄眼光高得很,聽說當年也是縱橫花叢的情聖,我相信吳兄哪怕是酒後失德,恐怕也看不上芙蓉姑娘這樣的女子吧。”


    他這又是話裏有話,吳宇林的臉剛剛沉下來,杜遠在後頭悄悄扯了他一把,吳宇林便又笑了起來:“範老板說得是,吳某原本不過是一介清貧文人,想來許是行為不端,無意間得罪了哪位貴人,讓人給整了一道。”


    吳宇林這話便說得露骨了,好比是指著和尚罵賊禿,以範國通這麽好的涵養亦不禁變了臉色,冷冷說道:“吳兄可不能算是清貧文人,聽聞吳兄寫的本本書俱是大賣特賣,雖然其中沒有什麽予人啟發之處,但在揭人陰私這一點上,卻是前無古人的。範某家的下人可是人手一本吳兄的大作,可見吳兄的書還是比較合那些下裏巴人的口味的。”


    吳宇林受了杜遠的指點,哪會受他的激。反是讓範國通越失態他便越發高興。是以他對範國通的冷嘲熱諷似是全無所覺,隻當作是沒聽見,依舊保持著滿臉的笑容:


    “吳某自知文筆不好,所以隻能是寫些百姓們喜聞樂見的東西,隻求搏得大家一笑罷了,全無自認文壇名家的想法。不過吳某雖不過是一貧賤文人,但卻亦有文人的風骨,就算是再窮再苦,亦不會去騙老百姓的錢。反正我的書擺在那兒,老百姓愛買便買,不愛買便不買,絕不會有損老百姓的生計的。”


    若說剛才吳宇林是指著和尚罵賊禿,那麽現在便等於是指著範國通的鼻子大罵無良奸商了。範國通自知嫣紅對他一直不冷不熱,其中最主要的一點便是看不起他炒高房價,令登封縣內百姓深受其害的原因。


    範國通立時變了臉色,冷冷地從牙縫裏砰出一句話:“吳兄不識經濟,可千萬莫信口開河才好。須知有些時候禍從口出!”


    嫣紅原本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兩個愛著自己的男人鬥口,此時見兩人便要鬧僵,忙開口為他們打著圓場:“你們男人一見麵總是談些事業,就不能說些有趣的事情麽?宇林,你不是在正氣山莊待過一段時間嗎,不如說說杜遠和卓非凡的事跡如何?”


    兩個正在如同鬥雞一般大眼瞪小眼的男人立時醒過神來,慌忙對嫣紅作起了自我批評。隻是現今兩人的心情卻是大不相同。


    範國通被吳宇林占了上風,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念念不忘要從吳宇林那扳回一城。吳宇林卻是多日以來頭一次聽嫣紅叫自己的名字叫得如此親切,而且嫣紅的話裏還透出了一股回護之意,爽得吳宇林如同豬八戒吃了人參果一般,混身上下三萬六千個毛孔都透著歡暢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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