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的宮人不知何時聽到風聲,竟是紛紛逃竄,隻剩下幾個忠心耿耿的太監留在皇帝李盈身邊。


    李盈年近半百,因著常年多病,身形幹瘦,麵容浮腫,風疾導致的半身不遂與口齒不清,使得其徹底失去了再度掌權的希望。


    至於為何在風邪之症後還能存活如此之久,除了太醫院太醫們高超的醫術,以及本身強大的求生欲,剩下的便是趙貴妃與皇太後的精心照料。


    但即便如此,他的生命還是漸漸衰落下去,肉眼可見的要走向滅亡。


    或許正因如此,皇子臣公們才會如此躁動不安,以至於爭相內鬥,圖謀皇位,都等不及他去世,就要將他這頭垂垂老矣,病入膏肓的老龍推下神壇。


    劉善德咬著牙,看著躺在榻上,即便聽到外頭行軍之聲,驚駭之下,卻隻能撐著身子招手的李盈,


    他對著蘇喜德道:“不行,咱們得把陛下背出去,不然遲早要打進來!”


    蘇喜德卻連連搖頭:“背出去又能如何,你聽這外頭的動靜,咱們在這裏還能好好的,要是出去,怕是當場就要被射死了!”


    蘇喜德歎了口氣:“咱們也算是半輩子的冤家,打做徒弟時候就鬥,我要做秉筆,你就得去當禦馬監(備注:太監裏的高官職),如今臨了了,咱們死一塊,也算是有始有終。”


    又對著榻上的無力回天的李盈磕頭:“也算對得起皇爺對小的們的栽培,小的是皇爺捧起來的,今兒個拚了命,也不叫外頭那些逆賊屈辱了您!”


    劉善德氣得跳腳:“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耍心眼子。”


    感情就他一個最忠心,刀子都要砍頭上了還顧著給皇爺表忠心呢!


    小善子看著兩位大太監鬥嘴,沒敢多話,往門外去看,卻瞧見外頭閃著刀光火影,聲音尖利。


    “兩位老祖宗,快快堵著門去,外頭要打進來了!”


    他喊了一句,又眼疾手快的推著屋裏的東西去堵著大門,蘇喜德也從地上爬起來,跟劉善德,小善子一塊去堵著門。


    養心殿內的桌椅板凳幾乎都被擋在了門前,要不是搬不動,估計龍床都要被抬過來堵門。


    信王一行人早已窮途末路,趙肅帶來的兵馬在東華門損失大半。


    雖奔逃中與同往養心殿的信王跟趙貴妃聯合,但在後頭源源不斷的追兵騷擾阻擊之下,存活到養心殿外之人,也不過十數人眾。


    信王後背被砍了一刀還要被架著前行,血流不止,麵色蒼白。


    趙貴妃含淚對著趙肅質問:“父親為何要與晏氏賊人同謀,晏仲安那老賊,不過見晏景捉拿了他家小兒丟於陣前,便要投降太子,還砍了麟兒一刀……”


    信王可是趙家要翻盤的所有機會,一旦身死,所有計謀都要化為烏有。


    若能扶持信王上位,趙國公便是肱股之臣,但若信王死了,那在場所有人都是謀朝篡位之徒,正因如此,信王麾下兵將臣子,便是拚著自己死了,都要將信王護送離去。


    趙肅鷹鷲般的利眼巡視眾人,喝道:“晏仲安已被亂箭射死,爾等若生出降心,怕是要赴其後任!”


    兵將們聽到此言,更是鉚足了勁去頂門,若是能活,誰又想去死。


    門很快被頂開,幾個太監被重重的推搡倒地,有兵將還想提刀就刺,但趙肅卻看清了倒地人的麵容,抬手讓人將其放過。


    “待會陛下擬詔,還要留他來宣讀聖旨。”


    蘇喜德、劉善德等都是禦前伺候的人,留下他們,必還有用處。


    闖入了養心殿內,趙肅等人又將門頂上,隻聽見外頭砰砰作響,是後頭的追兵來了。


    危急存亡之際,趙肅隻得派人到外頭高喊。


    “陛下如今正與信王同於養心殿中,真龍天子在此,爾等逆賊還不快束手就擒!”


    被推到外麵呼喝的兵將雙腿抖如篩糠,隻能咬牙硬撐。


    在他對麵的是身披銀甲,背弓執劍的晏景,以及其身後的金吾衛跟京城四處部署的兵將護衛。


    李恒坐於鸞轎,身披四爪明黃蟒袍,左邊是額頭冷汗直冒的金吾衛左將軍龐元譚,右側則是緊急從文昌侯府薅過來,一路看著人頭滾滾血流成河,小太監似打蔫的劉廣陵。


    太後一早被晏景帶兵救下,驚懼恐慌,但一聽到趙肅他們領兵去了養心殿,竟直接暈了過去,隻好就近找了個殿宇安置,又叫太醫們緊急救治。


    還有那些在宴上被解救下來的臣子,現下正義憤填膺,一副要拚死以清君側的模樣。


    武將們則在外包圍,更外層的是被派去前頭對陣的晏景,以及他身邊的金吾衛和京城各大營中調來的兵將,。


    李恒看著劉廣陵打蔫的模樣,實在手癢,拍了一記他腦袋:“從龍之功,不必跪謝孤的大恩。”


    劉廣陵捂嘴欲吐,李恒嫌棄的看了一眼,沒出息的東西!


    晏景取下身後弓箭,對著那兵將便射去一箭,正中對方大腿,手下人馬立即會意,上前將其拿下。


    禦史大夫王伏策馬上前,對著養心殿內的信王等人痛心疾首道:


    “信王殿下何故被趙肅這等賊人為惑,可知謀朝篡位乃是大罪,可曾念過陛下對你是何等愛重,如今陛下有疾,爾若心中還有半點仁孝,怎能闖入養心殿中,任由趙肅這賊子將陛下挾為人質!”


    王伏一段話,便將信王一黨化作了謀朝篡位,但又留情,隻說信王是被趙肅所惑,也算是對被挾持在內的李盈留有餘地。


    畢竟一旦將話說死,信王等人難免要在絕望之中,帶著陛下同歸於盡。


    晏景鳳眸微斂,抬手示意手下部將前去砸門恫嚇。


    信王等人聽見此聲,自然驚慌,甚至還有人慌亂之中,竟對外高喊:“陛下如今在我們手裏,你們若敢輕舉妄動,小心要了陛下的性命!”


    此言一出,趙肅便知不妙,若是兩方對峙,他咬定是庇護聖上,太子那邊反而不敢妄動。


    但有人用陛下的性命加以威脅,門外那麽多人聽見,那陛下若死,不管是不是他們殺的,這個鍋都得被扣在他們頭上!


    果不其然,外麵立即有人喊道:“趙肅賊子跟信王要害陛下性命,還請太子決斷,懲處賊人,救出陛下!”


    圍攻的兵將們亦是齊齊高呼:“懲處賊人,救出陛下!”


    李盈躺在龍榻,看著昔日寵愛的愛妃愛子領兵殺入,又聽著外頭的叫罵之聲,哪裏還聽不出發生了什麽,一時氣急攻心,歪斜的唇角竟溢出血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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