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怒斥她一句,也不等她反應,便拂袖而去。


    尤晚秋看著他的背影消失,隻覺得腦子昏沉沉的,回了裏屋無聲哭了許久,就連什麽時候睡著都沒個印象。


    等她再醒過來,要去找那被她摔碎了的玉,但地上幹幹淨淨,問了婢女,她們也搖頭說沒瞧見。


    興許是被灑掃的婆子掃走了。


    又問她:“可是要緊之物,若是要緊,奴婢去讓那些下人們都找找,必給夫人找回來。”


    沒了情誼,不過是一件碎了的死物,何必興師動眾,反倒顯得她有多在乎似的,要是被晏景知道了,豈不是要恥笑她?


    尤晚秋想了想,隻搖頭道:“也沒什麽要緊。”


    他走之後,她依舊過著自己的日子,跟婢女說說笑笑,沒有半分難過的跡象。


    晏景這回應是真生氣,也有可能是將要迎娶新妻,沒必要再來跟她這般人糾纏,他整整五日沒有回府,更沒有派人往府裏遞消息。


    下人們不安起來,懷疑她失了寵,背地裏議論紛紛。


    “前些日子聽見她跟侯爺爭執,說是侯爺要娶妻,那位不讓,鬧了起來,惹了侯爺厭煩。”


    “她鬧什麽?侯爺娶妻不應當麽,難不成還要守著她一個?可別做夢了,京城哪家公子哥沒個妾室,成了婚,大多都撇了……”


    有人嬉笑道:“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她身子破燈籠似得,又懷不上孩子,失寵也是遲早的事。”


    也有人擔憂:“她失寵了,那咱們這些伺候的人,日後可怎麽辦?別不是跟她一塊被打入“冷宮”,坐冷板凳!”


    “咱們大不了多塞些銀錢,好去伺候未來的侯夫人,總比她強,哎,也是咱們倒黴,跟著個沒指望的主子,平白耗費心思了……”


    幾個嬤嬤婢女躲在空屋裏的閑言碎語,被尤晚秋閑逛聽了進去。


    桂枝氣得發抖:“她們竟敢在背後這般編排您!”


    又出主意:“何不直接叫人過來將這些碎嘴子揪出來打一頓板子,再統統發賣出府去。”


    尤晚秋淡淡道:“罷了,有什麽好計較的,她們說得總歸是實情。”


    但回屋之後,心裏總環繞著那些人說的話語,很不舒服。


    晏景要娶了正室,那她該怎麽辦?


    他不是個好性子的郎君,一向霸道偏執,根本不可能放她離去。


    尤晚秋也不願意在他娶妻之後,還要屈服於他,她沒這麽大的心胸,若真到那種地步,她必然要在枕頭底下放把匕首,哪日尋著機會,趁著他睡著,索性捅他幾刀。


    甚至卑劣的想過,要帶著人去陸家鬧上一場,撕破臉麵也要將這樁婚事攪黃。


    晏景以前管她管得很嚴,後來花燈節遇上刺殺之後,懷疑侯府有旁人安插來的探子,就在外頭另置了宅子,幾重門裏到處都是守衛,內裏又有著許多奴婢,將她圍得密不透風。


    直到尤晚秋跟他鬧了一場,才勉強讓她一個月裏能出去一回,便是出去,也要帶足了人手。


    即便現在她失了寵,這些人依舊守在府裏。


    尤晚秋要出去,不過隻有幾個婢女規勸,但勸不住她,隻好跟在她身邊,被轎子抬著往陸府走。


    但到了陸府的門口,她撩開簾子,見著有小姐從側門出來,約莫十七八歲、相貌很是秀麗,一舉一動都透著書卷氣,但又不失活潑。


    小姐後頭跟著一丫鬟,很沉穩的模樣,扯著她袖子在勸:“小姐您就聽奴婢一句,別偷跑出去,若是被老爺夫人知道了,必是要動家法的。”


    “小桃你休想嚇我。”


    女孩兒清脆的聲音裏透著些得意:“爹娘最疼我,哪裏舍得動手。”


    又壓低了聲,帶著些嬌氣道:“娘跟我說了,前些日子爹爹跟那個什麽侯商量要給我定親,今個兒我非要去瞧瞧他生得什麽模樣。”


    尤晚秋一聽,就猜出這秀麗姑娘應就是陸小姐了,大膽又活潑嬌俏的小姐,晏景應該很喜歡,家世也好。


    他們實在是很般配的一對,她有什麽資格,跑到人家中間攪和?


    護衛敲了敲轎子外壁,恭敬問她:“夫人,可要派人去敲門?”


    尤晚秋看著指甲上褪了色的蔻丹,像被撇到牆邊的蚊子血,是汙濁殘缺的紅。


    “罷了,回去吧。”


    竟是自殘形穢。


    她其實早該離開,不然也不至於落到這般難堪的境地。


    隻可惜回了府裏,尤晚秋還沒想清楚自己要如何麵對慘淡的未來,便喝下了穿腸毒藥。


    她是臨死的時候才知曉自個兒有多想活著,痛苦,不甘,還帶著些不可置信跟委屈。


    晏景對她這看厭了的舊人實在太狠,她不過是去陸府門口走了一遭,什麽都沒做,就被他要了命去,血嘔了滿床,喉嚨裏卻被堵著血塊,連呼救都發不出聲。


    臨了了,眼前閃過無數回馬燈。


    有年幼時跟表哥相互扶持,兩小無猜,但轉眼就是他另娶他人,而她被周淑婉一家子作踐。


    姑母跟桂枝對她最好,她也最對不起她們,她死了,估計也就她們為她傷心。


    也閃過很多人譏諷嘲笑的話語,一字一句,猶如念經,聲聲不絕,讓她又生氣又痛苦,隻覺得自己是被燙了一下的蟲,卑微得蜷縮起來。


    心裏滿是恨意,但恨也無用,她要死了,他們一定會笑,心比天高又如何,如今還不是命比紙薄……


    當然也有晏景,但她恨極了他,不願去看。


    眼前很快就沒了光線,灰蒙蒙的一片,腹中痛如刀絞,愈是疼痛,就愈是生恨,萃入了心腸,無聲無息的暗咒她恨的人不得好死。


    失去感知的最後一刻,她聽見紛亂的足音,還有晏景的聲音,太過淒厲,有些難以辨別說了什麽。


    但尤晚秋知道這隻是她的幻覺,是人瀕死時候自我滿足的想象。


    晏景不會回來,他厭棄了她,但也不願放她離去,於是動手除去了她,讓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她應是死了,化作了鬼,不過不是他的。


    於是她詛咒他。


    希望他快點下來,跟她一塊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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