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大多喜歡溫良恭順的良善女子,或者即便是惡女,但惡毒的那一麵,最好也別對著他彰顯出來。


    那會引起男人的厭惡,還有隱秘的恐懼,沒有人喜歡自己的枕邊人是條帶毒的蛇,即使他本人也並不良善。


    晏景應該也不例外。


    畢竟誰都喜歡溫暖的東西,除了瘋子,誰會擁著毒蛇入眠。


    尤晚秋知道晏景喜歡她什麽模樣。


    晏景總愛捧著她的臉,帶著笑意,叫她“阿奴”“小乖”“小可憐”又或者“嬌嬌”。


    他喜歡她是可憐的,嬌弱的,全心全意依賴他,離不開他,仿佛一離了他,就像沒了宿主的菟絲子,要逐漸孱弱,直至消亡。


    他聽到了她說的那些話,為了彌補,她應該當即落下眼淚,哭哭啼啼的去博他愛憐,再抿出唇角他喜歡的梨渦,引他回憶起過去的情誼,生出心軟,好忘卻方才看到聽到的場景。


    尤晚秋僅存的理智瘋狂的提醒她。


    如今她隻剩下晏景這個依靠,若此刻被他拋棄,那她隻有死路一條。


    但她好累,她不想再裝了,也不想在李昭麵前落淚,比起那樣,還不如叫她直接去死。


    尤晚秋隻靠著後頭的太師椅坐下,小臉清淩淩的,透著股冷意。


    她捉摸不透晏景的神情,更不知道他是何感想,索性偏過頭去,隻要不看他,她就瞧不見他可能會浮現的或失望或嫌棄的目光。


    或許晏景針對她尚存著幾分情誼,沒有當著李昭的麵給她沒臉。


    而是讓護衛將李昭還有她帶來的侍衛們“請”了出去,態度不甚客氣。


    尤晚秋聽著聲看去,能看到李昭悲哀又憤怒的表情,跟她身邊的常嬤嬤見了鬼一般的神色。


    待人都驅逐幹淨了,她才聽見晏景逐漸趨近的足音。


    他停在了她麵前,她卻倔強的不願看他,放在平時,晏景必然要鉗著她的下頜,或者捧著她的臉,強行讓她跟他對視,不許她躲避他。


    但這次晏景似乎捕捉到她的情緒,難得放下身段,半跪在她跟前,將自己放到一個比她稍低一些的地位上,讓她一低頭,就能看到他。


    兩人視線交匯,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像是在比耐性,誰先主動,誰就輸了一籌。


    尤晚秋盯著他沒一會,就覺得眼睛幹澀,她忍不住眨了下眼,眨完,心裏又懊惱起來,還好晏景更沉不住氣,直接跟她說話。


    “阿奴還在生氣嗎?”


    他溫聲問她,語氣跟平時沒有任何區別,仿佛方才無事發生。


    尤晚秋卻笑了笑,梨渦淺淺,眼兒彎起,她故意道:


    “剛才長公主還有她身邊那個嬤嬤的臉色實在好笑,我猜她們回去肯定會想,我是不是給你下蠱,或者下迷魂湯了,指不定還要找幾個和尚道士,偷偷做一場法事……”


    她吃吃的笑,這蠢事她以前在金陵也見人做過。


    要求做法的人,是金陵一戶富商的妻,因著那富商跟一寡婦相好,竟在外頭另置了二房,平日所賺取的錢財,也都交給那寡婦管著。


    富商的妻前兩年還能收著,想著爺們能回心轉意,但日子久了,急的嘴上都生了燎泡,逢人便說那寡婦是狐狸轉世,使了妖術,迷惑了她的丈夫。


    甚至去請了許多和尚道士,拿著那寡婦的生辰八字叫人念經做法,折騰了許多年,不知被多少人看了笑話。


    李昭看她,估計跟看狐狸精也差不多,說不定還真會叫人去長公主府裏跳大神,看看能不能讓天收了她。


    她笑得暢快,晏景神情卻沒有放鬆,他隻是附和著她,也露出笑模樣來,一隻手放在她的膝頭上,像是在按住她,也像是通過肢體接觸,變相的去安撫她的情緒。


    “你沒受她們欺負就好。”


    隻一句話,就讓她笑意斂去,“我有什麽好受欺負的,方才你也瞧見了,她們才奈何不了我。”


    “我隻怕你見著她們要生氣。”


    晏景看著她,鳳眸裏的情緒叫人捉摸不透:“你身子不好,她上門來鬧事,何必給她開門,索性不管她,直接派人去刑部找我,我自會打發了她去。”


    這話其實很沒良心。


    李昭是他的生母,即便改嫁,親緣也是不變的,而她不過是沒名沒分跟著他的玩意,連妾都不算。


    便是懷了孩子,也不過是個孽種,有的時候算不上珍貴,沒了也不算可惜。


    為了這麽些個玩意兒,跟身份尊貴的生母鬧翻,外人聽了,定是要唾棄他荒唐,鄙薄他的人品。


    但對尤晚秋而言,他這般的荒唐跟偏心,卻讓她覺得安定。


    於是她佯裝得意,眼睛睜得有些久了,微微發酸,“我是故意放她們進來的,早做好了準備,那些侍衛一進來,就被你的人壓製住了。”


    她又笑:“你看她們氣成那樣,昨日我讓下人放了好多煙花,她必然也瞧見了,心裏頭不知有多難受……我就是故意的,看到她不高興,我就高興了。”


    李昭到底比她有福氣,趙子洲是成了年的兒子,即便死了,也有墳埋,能記在族譜上,有人能給他燒香燒紙,祭奠供奉。


    但夭死腹中的胎兒,卻被當做是不詳之物,名姓墳墓都沒有,不過是些瑣碎的血漬汙塊,沾在白綢上,再丟到火盆子裏,“哧”的一聲,火旺了一瞬,就什麽都沒有了。


    就像她,也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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