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晚秋才回來一日,府邸裏便生出了不少事端。


    尤氏是如何憂心忡忡,各人又懷著什麽樣的情愫,府內伺候的下人們,又對此有怎樣的猜測,各自打了什麽主意,暫且不表。


    隻到了翌日,晨起的日光照樣打在紅牆青瓦之上,又是一片生機盎然。


    一大清早,外頭看門的守衛便急急入內,通傳消息。


    平日裏緊閉著的大門大開。


    門口一眾穿著窄袖曳撒(宮廷裏太監的穿束)腰間掛著宮牌、麵白無須的太監便被迎了進去。


    為首的那位瞧著很是謙遜寬和,若非麵白無須,又穿著曳撒挾著浮塵,否則倒真不像是太監,反而一副尋常富家翁模樣。


    但有心人一瞧,就知道這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秉筆太監蘇喜德。


    王聞序上朝前曾特地囑咐過府內的管事,因此蘇喜德一幹人攜聖旨而來,王家倒沒有失禮。


    不止沒有,“禮”還備得極厚。


    太監是無根之人,無兒無女無依無靠,一輩子也就剩個銀子傍依,皆是貪財的主,每每到臣子家中宣旨,皆是要盤剝一通。


    算起銀子來,比外頭的賬房先生還精,伸手一掂量,便知袖子裏塞進來的是多少銀兩。


    王聞序知道禮遇他們,不像有些文臣,將太監們當蝗蟲看待,恨不得兩眼上天,目下無塵。


    蘇喜德也賣他個麵子。


    下人端來座椅,不慎磕了一下,幹兒子小善子嫌不吉利,抬起浮塵要打,蘇喜德隻斜他一眼:“放下吧,咱家是來傳旨的,你在這鬧騰什麽?”


    小善子立即訕訕的放下浮塵。


    管事的給那犯了錯的下人遞了個眼色,讓他下去,又備上茶水點心。


    等王家府邸的主子們皆著裝體麵恭敬的來迎,蘇喜德才站起身,小善子在一旁喊道:“跪。”


    滿院的人皆依令而跪,蘇喜德展開聖旨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中書舍人王聞序之妹尤氏,恪恭久效於閨闈,秉性端淑……”


    聖旨寫得極長,尤晚秋跪著聽了一會,無外乎是誇讚她品性賢良淑德,溫婉恭孝,堪為佳婦之類的官話。


    聽著都是好話,隻是跟她以往的舉措一對比,便顯得有些諷刺起來。


    “朕躬聞之甚悅,茲特以指婚於廣陽侯,責有司擇吉日,擬於十月廿三完婚,欽此。”


    聖旨念完,蘇喜德又對著還跪在地上,穿著一身宜人誥命正朝服的尤氏道:“老夫人,接旨吧。”


    尤氏這才如夢初醒,恍惚的接過聖旨。


    她侄女才歸來一日,怎麽就突然被賜婚了?


    還是賜給什麽廣陽侯……


    尤氏久居內宅,甚至都不知道廣陽侯是哪戶人家,隻聽到個侯字,知曉是個高門大戶,其餘的便是一概不知了。


    蘇喜德見她恍惚,隻笑道:“老夫人大喜,倒是讓咱家也沾上些喜氣了。”


    他這話說得格外客氣,其餘太監見了,暗自心驚,就連幹兒子小善子都覺得詫異。


    要知道蘇喜德是禦前伺候的人,往日裏便是去哪家國公府邸,都是被人捧著。


    這被宣旨的人家家主不過五品的官,哪裏就讓他這般恭敬?


    尤晚秋看尤氏恍惚,怕她失儀,被這些禦前的人記下,連忙起身相扶,又對著蘇喜德道:“姑母親接陛下聖詔,一時感念皇恩浩蕩,心生感懷,仰賴陛下之聖德廣被,訥然失語,還望公公莫要怪罪。”


    話語周全,隻將尤氏的怔愣,說做是對皇恩的感念。


    蘇喜德不動聲色的看她幾眼,暗自點頭。


    是個聰明人,也難怪能讓廣陽侯去殿前求旨。


    蘇喜德擺了擺手,隻道了句無妨,又帶著人被管事恭敬的送出府去。


    回宮路上,小善子按耐不住問他:“幹爹,您怎麽待她們這樣客氣?那老夫人瞧著,不是個見過世麵的模樣,唯唯諾諾的……”


    蘇喜德抬起浮塵敲他一記:“坐不住的毛猴性子,日後到了禦前,再毛毛躁躁,當心打板子。”


    小善子被打了,隻摸著頭訕笑。


    蘇喜德嫌他不夠聰明,但也知就是這等不夠聰明的幹兒子,才能被他放心。


    太聰明的,教會了徒弟,怕是要餓死師傅,哪裏敢指望他孝順。


    於是隻歎了口氣,看小善子實在好奇,又道:“我這哪是對她們客氣,不過是賣廣陽侯一個麵子罷了。”


    蘇喜德盤算著,又問了句:“這王家之前,是不是跟哪家結過親?咱家記得先前還有過一場熱鬧。”


    小善子思索了一會,也想不分明,倒是外頭的小太監道:“小的倒是記得,先前他們跟被抄了的陶府結過親,那時候小的在宮外采買,還瞧見花轎頂呢。”


    “不過聽說到了夜裏,那陶府就讓人帶兵給抄了,據說前些日子周國公那一家子,就是因著這件事被扯出來的。”


    蘇喜德眉心一跳,嗓子眼裏像是捏著個哨子:“喲,這事倒是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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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方被接下的聖旨,最終被放到了樟木做的匣子內,裹上黃綾,供奉在了府內的祠堂。


    尤氏隻覺得心慌得很,連連念了半部經卷,都靜不下心。


    她看向垂眸端坐的尤晚秋,又看著恭敬站在一旁的管事,急忙問道:“那廣陽侯是什麽人家,品貌如何?”


    “這京城中那些什麽侯爺,王公,都大把年紀了,他年歲幾何?莫要太老了,平白耽誤了我家阿奴。”


    尤氏在京城,本就不認識幾家夫人,交際不多,往日裏還能樂得清閑,少生事端,但兒女婚配起來,反而開始嫌自個兒見識少。


    不然也不會到侄女都被賜婚了,都不知道男方品貌年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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