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尤晚秋笑意凝在了臉上。


    她尚未開口,雲雀卻急了:“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四周院子裏的下人笑意也都斂去了,氣氛頓時沉重起來,轉鬧為靜,連風吹過堂子的聲都清楚起來。


    請這戲班子來的劉管事一張老臉黑如鍋底。


    心底暗罵這老黃鼠狼慣會作妖,本是請戲班子來寬夫人的心,現在好了,馬屁拍到馬腿上,日後夫人跟侯爺鬧起來,大家全都沒有好果子吃!


    隻戲班子的角兒們手上還捧著賞錢,麵上笑意尷尬,不敢多言。


    黃老板見此情形,立刻變了臉,對著尤晚秋作揖:“是小人一時言語不慎,冒犯了夫人,實在該打!”


    他一邊說著,又一邊打自己嘴巴子,還知道忌諱,不敢說該死,隻敢說該打。


    尤晚秋看他賣力氣打了三下,登時臉漲得紫紅,隻冷聲道:“好了,別打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麽惡人。”


    黃老板連道不敢:“夫人心最是和善,京城中人誰不說您是一等一的好人?”


    “嗬,說得好聽。”


    尤晚秋反去問他:“我久居深閨,京城的人怎麽知曉我的品性,可見是你胡說八道。”


    她沉下臉來,小臉清淩淩的,眼底像是淬了冰:“是誰指使你到我跟前說著等子混賬話?若是不從實招來,有的你好果子吃!”


    劉管事見她動怒,連忙上前請罪:“夫人,他初來京城,不大懂事,您若是生氣,我這就叫人將他拖下去……”


    劉管事說著,又指使人將戲班子圍了起來,尤其是那黃老板,被四個小廝按著,就差貼地麵上了。


    他擺明了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尤晚秋卻不順著他,冷笑道:“你倒是會做起我的主了。”


    劉管事一聽這話,連忙跪下:“奴才不敢。”


    彩鳳忙上來勸:“夫人莫要為了這起子人動氣,他說話冒犯了夫人,等爺回來,自有章程,自然饒不了他們。”


    尤晚秋瞥她一眼:“是等他回來做主,還是回來掩蓋事實?”


    彩鳳被她一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隻聽到“嘩啦——”一聲。


    是茶盞被重重摔在地上的脆響,如撕錦裂帛,很是駭人。


    “你們各個都有事瞞我,都當我是傻子瞧不出來!”


    這些日子在府裏生活,尤晚秋不是沒有察覺到疑點。


    隻是晏景時常陪著她,她一生出疑慮,便被他三言兩語掩蓋過去,平日裏這些下人們又掩飾的極好,她也就漸漸地也就被消磨去了懷疑,甚至還貪戀這般舒坦日子,下意識的將那些疑點視若無睹。


    但今日這黃老板一句“二夫人”,卻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她試探的佯裝生氣怒斥一句,卻不曾想真見著四周管事婢女小廝老嬤嬤們神色各異,明擺著裏頭有鬼。


    尤其是彩鳳,平日裏她最信她,但她也跟這些人一起合著夥騙她!


    尤晚秋掃了一眼戰戰兢兢的眾人,心下作嘔,抬了抬手,指著被押著的黃老板問:“你給我老實交代,什麽叫“二夫人”。”


    黃老板好似被嚇傻了,連忙分辨道:“是小人方才一時說錯了話,貴人莫要見怪。”


    這時候連夫人都不敢叫了。


    尤晚秋冷笑一聲:“好,你既是說錯了話,那便將地上的碎瓷吃下去,好治一治你那不會說話的嘴。”


    她在下人跟前,一向是好性子模樣,平日裏旁人犯了些小錯處,被她瞧見了,也不會追究,反而還會在晏景麵前幫著掩飾。


    如今貿然露出帶著攻擊性的一麵,反而讓下人們不敢妄動。


    尤晚秋等了幾息,見沒人動彈,怒道:“你們還不動手,是等著讓我親自來?”


    她說著,又要撐著身子站起來,彩鳳等人見了,連忙上前去扶她,一連串的叫著:“夫人使不得……”


    劉主事朝她磕了個響頭,又自作主張站起身來,吩咐小廝拿著瓷片就要往黃老板嘴裏塞。


    黃老板倒也是個漢子,瓷片都快喇下舌頭,吞入喉中,硬是一言不發。


    倒是唱花旦的角兒看不下去,朝著尤晚秋下拜,哭求道:“還請貴人饒過我們東家,這瓷片吃下去,便是九條命的貓兒都要去了魂了。”


    他麵上妝容未褪,但卻能聽出是男子之聲,聲如蕭管,頗有韻致。


    劉主事見勢不好,連忙給花旦身旁的小廝遞眼神,讓人堵住他的嘴。


    隻是唱戲的打小練得童子功,即便是唱得花旦,也是頗有力氣,竟是一時掙脫開了那些小廝,拜伏在尤晚秋跟前:


    “東家知道的事,小人多少也知道一二,您且饒他一命,想問什麽,想聽什麽,小人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尤晚秋掃他一眼,隻瞧見他貼著熟線尾子(古代唱戲花旦的假發)的後腦,


    烏壓壓的熟線尾子上是顫巍巍的點翠頭麵。


    “停下。”


    尤晚秋對著押著黃老板的小廝們下了令,又對著那花旦道:“抬起頭來。”


    花旦自然聽令,麵上妝容濃重,眉眼被勒頭把子吊銷起來,他不敢直視貴人,唯恐冒犯,雖抬起了頭,眼卻是盯著地下。


    尤晚秋問道:“你告訴我,你們是誰派過來的人。”


    花旦磕頭道:“小人實在不知夫人說得那人是誰,莫說是小人,便是東家,恐怕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畢竟沒人能說出一個不存在的人。”


    他鐵了心不回這句。


    尤晚秋也就明白了。


    要麽是背後沒有人指使,隻是這黃老板自個兒大嘴巴在她跟前胡說八道。


    要麽就是背後之人勢力極大,他們被指使著故意來膈應她,但卻不敢透露出對方的姓名。


    她擺了擺手:“罷了。”


    “那我問你另一件事。”


    尤晚秋見花旦鬆了口氣,又接著道:“你老實告訴我,你東家那句二夫人是幾個意思,難不成我上頭還有個大夫人?”


    劉主事心下打鼓,隻恨自個兒不長眼,怎麽平白惹出禍端來。


    他搶在那花旦還未開口,連忙對著尤晚秋道:“夫人莫要聽這等人瞎說,他們分明是在故意在咱們府裏惹禍。”


    尤晚秋冷笑道:“怎麽,你是想說我是禍害?還是覺著我連一句真話都聽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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