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卻依舊是含笑,他不說放她,反而還顛了顛手,嚇得她驚呼出聲。


    尤晚秋發現她被舉起來,由上至下的看他時,他那雙飛揚的鳳眸瞧著陰惻惻的,像是在琢磨什麽壞主意。


    瞧著就不像是好人!


    尤晚秋才不慣著他,眼見軟的不行,她就直接上手掐他手臂:“快放我下去,不然我就惱了!”


    晏景也不知是吃什麽長大的,手臂上肌肉緊實,她掐了半天,手指都擰疼了,他倒是不痛不癢。


    見她瞪他,反而又將她舉得更高。


    直到瞧見她真的惱了,才將她放下來,去瞧她臉色。


    尤晚秋見他看自己,直接偏過臉去,清淩淩的小臉硬撐出冷若冰霜的模樣來。


    “阿奴,你真生氣了?”


    晏景話語間有些忐忑,尤晚秋視線偏向左,他就往左走,尤晚秋視線偏向右,他又閃到右邊,死活要占據她的目光。


    尤晚秋氣不過,索性低下頭去,不肯看他,晏景卻沒追著她的視線了。


    她隻聽見他聲音裏帶著調笑:“阿奴不會又哭了吧?怎麽這般愛哭……”


    她都氣成這般模樣了,他還一味的玩笑!


    尤晚秋推搡了他一把,抬頭瞪他,高聲反駁道:“你才哭了!”


    確實沒哭,連眼眶都沒紅,隻是擰著細眉,瞪著他的雙眸裏要跳出火來,紅唇緊抿,一點憂愁的模樣都瞧不見,盡剩下怒火了。


    晏景被她瞪了,反而安心,又朝她道歉:“阿奴別生氣了,是我方才不好,我不該捉弄你。”


    尤晚秋的怒火卻不平息,她冷聲道:“哥哥如今能耐了,做了官瞧不起我,何必要對我這般人如此作態,不如趁早休了我……”


    “這說的什麽話!”


    晏景忍不住出言打斷她:“你若是不高興,罵幾句也就罷了,若是還不解氣,你要打我,難道我還敢還手麽?”


    “何苦要說出那些傷人的話來。”


    他低伏做小,好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尤晚秋卻看穿了他:“你不過就是仗著我不敢怎麽著你,你才那般對我。”


    晏景隻覺得一口氣上不來。


    他們難道真就是冤家,她失了記憶,又中了情蠱,竟還想離開他。


    他怎麽就這樣惹她厭煩,既這般惹人厭煩,那她早年又何必來招惹他!


    晏景恨恨道:“我又有哪裏惹著你了。”


    他瞧著也生了氣,看她的眼神極其幽怨,尤晚秋不太能洞悉他的思緒,隻覺得莫名憂傷。


    但她也不慣著他,隻避開他投射過來的目光,帶著怒氣道:“你根本就不尊重我。”


    晏景冷聲道:“我怎麽不尊重你了?”


    尤晚秋卻不怕他,他冷,她就比他更冷:“我方才讓你放我下來,又是求饒,又是生氣,你卻還是仗著力氣比我大,將我架起來,直到你自己滿意了,你才放我下來,這就是不尊重我。”


    晏景聽她這般說,卻是緩和了語氣:“我那是跟你玩鬧,你若是不喜歡,日後我不這樣便是了。”


    尤晚秋看他這樣,就知曉他沒有悔改,隻是見著她生氣,想要息事寧人。


    “景和!”


    她嗬斥道:“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理取鬧,所以心底不以為意,隻想著將我糊弄過去,待到下次再惹著我了,隻需隨意道歉,反正我又不能抓著你計較。”


    晏景忙道:“我怎敢如此。”


    尤晚秋卻看穿了他:“你分明就是這般想的,你一點也不尊重我。”


    她看晏景又要跟她繞車軲轆話,趁著他還沒開口,立即又道:“你若是尊重我,方才我求你第一回,再不濟第二回,你就該放我下來。


    但是你沒有,因為你覺得我的意見不重要,比不過你的一時高興,所以你才那般欺負我,直到你滿意了,瞧著我拿你沒法子的狼狽模樣瞧夠了,你才放我下來。


    我跟你生氣,你就道歉,但你這份抱歉能維持多久?我想過不了幾日,你就要故態複萌了!”


    尤晚秋說著,明明還在生氣,但不知為何,又止不住生起委屈來,原本還帶著怒氣的嗓音也放低了:


    “你這樣,像是敬重妻子的模樣麽?你分明將我當作玩物,隻想著自己歡喜,根本不顧忌我……”


    尤晚秋止不住要落淚。


    她暗自揣測,想來失憶前她必然在他這裏受過不少委屈,否則也不會一提這件事,心緒就如此不佳,這分明不是她此時的情緒,而是潛意識裏被喚醒的悲傷。


    晏景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又見她落淚,一時慌了神,不敢像往常一般上前給她擦拭,隻好低著頭詢問她。


    “那我瞧你哭了,想給你擦一擦,算不算不敬重你?”


    尤晚秋抬頭瞥他一眼,他就知曉了,忙拿著帕子給她拭淚。


    又勸慰道:“是我不好,又惹得你哭了,你若是不高興,再罵我幾句也好。”


    尤晚秋氣消下去三分,冷哼一聲:“我才不罵你,別當我瞧不出來,你明明就喜歡看我哭,若是我罵了你,你反而要得意!”


    表哥怎麽長大後是這副模樣。


    明明幼年她瞧他最是沉穩不過了!


    尤晚秋想著,又直接說了出來:“你以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人,怎麽年歲越大,反而越荒唐了。”


    晏景聽了這句話,鳳眸微黯,卻又溫聲問她:“那我以前是什麽模樣?”


    尤晚秋細細思索,記憶模模糊糊,但隻憑著感覺,她也能編造出個一二三來。


    “你以前待我很是溫柔,會很耐心的聽我說話……”


    她說著,好像恍惚又想起什麽來,喃喃道:“我記得以前我比你小許多,言語幼稚,但我說每一句話,你都會聽,不管我提出多少天馬行空的幻想,你都會盡力幫我實現。”


    “表哥,你記得嗎?”


    尤晚秋對晏景笑得很是溫婉:“我小時候,還鬧著要你給我摘天上的月亮,可月亮那般高,哪裏是人能摘到的?”


    “我那時嬌氣要哭,你就一味的哄我,待到晚上,你帶著我到咱們家租的小院子裏,那院子裏有一口井,井口上常蓋著一塊大石頭。


    我以為你是騙我,才要跟你生氣,你卻將那石頭掀開,讓我往井裏去瞧,那井裏果真有一枚圓月,我正高興,你則是搖著井口的轆轤(安在井上絞起汲水鬥的器具),打了盆水上來,水裏也有月亮,觸手可及……”


    她依稀想起來的場景似乎在眼前浮現,當日的情緒又湧上心頭,好似又重歸於此情此景。


    “天上的月亮我摘不著,可表哥他會把他能找到的月亮獻給我,我那時候好高興,又瞧著天上的月亮,又瞧著咱們自己的月亮,但你卻不看它們,你隻看我。”


    尤晚秋撒嬌似的搖著晏景給她擦拭眼淚的手:“你還記得你那時跟我說什麽了嗎?”


    晏景笑意不達眼底,隻順著她的話問道:“說什麽了?”


    “我問你怎麽隻瞧我呀?”


    尤晚秋笑得極甜蜜,唇角梨渦陷下去,像初開的鈴蘭:“哥哥說,阿奴不就是我的月亮,我既已經見著了實物,又何必去瞧那些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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